“諸伏先生,原來您在這。”
同萩原一道沿着長廊走出沒多遠,一個正東張西望的中年女子語帶驚喜,迎面而來的倉促步頻彰顯其急切的内心,“内海女士正在春櫻房等您。”
“抱歉,因為庭院太美,興起參觀這麼久,給你添麻煩了。”
“這裡的布置和風景是當年的名家專門設計而成,您能喜歡也是我們深田邸的榮幸。”
尋常辭令的寒暄結束,另有要事的景光離開,中年女子才将注意力轉向與前者同行的萩原,纖細的長眉因疑惑而微蹙。
如今風雨飄搖的狀态,深田宅内除了應邀而來的諸伏景光,不該有其他陌生的外客。
“您是——”
“啊啦,說來話長。”
擡手挑起一縷被打濕的額發,年輕俊美的男子微微側臉,神色無奈且惆怅,“在下名為一之濑澤,本職是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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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就在裡面。”
盡職盡責的管家一路将人領到房前,而後退至一旁,恭敬地等候。
見此情形,景光知曉這是讓他獨自入内的意思,一聲“失禮了”的問候後,他推開了眼前的障子門。
比起目之所及的事物,率先吸引其注意力的,是鼻端萦繞不散的濃重藥味,苦澀沉重,密密匝匝地覆壓周身,讓人輕易可以聯想出屋主如今的狀态。
深田家主于三周前去世,迄今為止短暫的時間裡,他的夫人便身染沉疴至此……麼?
心中沉吟着的景光開始打量房間内的擺設。
地面鋪陳着暖色調的榻榻米,稻草與木材交織的觸感柔軟而溫潤。牆面上,原木色的闆材與素白的紙質障子交錯分布,紙質的透光性讓光線變得柔和朦胧,光影在牆面投下竹影搖曳的斑駁。素淨的牆面上挂着水墨卷軸,或是一枝枯蓮、幾片楓葉,寥寥幾筆卻點出四季的意境。整個房間的色彩如一幅褪去了濃墨的工筆,以米白、淺灰、原木色為主,偶有靛藍、茶褐作點綴。
素雅色調為主的房中,唯有正中那片勾繪着精緻櫻花和假山石的華貴屏障最是濃墨重彩。
景光在屏風前的坐墊上端正跪坐,矮桌上靜置着青瓷茶碗、竹制茶筅、陶制水壺,器物錯落卻不顯雜亂。
尤其是那盞青瓷,質地溫潤,色彩柔和,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品瓷器。
屏風上倒映出一道隐約可見的輪廓,徐徐做出欠身的姿勢,随後傳出的女聲溫婉而虛弱,“病容不堪,實難見客,還請諸伏先生原諒我的失禮。”
“無妨,還是夫人的身體要緊。”
紫莼夫人發出一聲輕笑,過于短促的動靜讓景光暫時無法判斷她的情緒,似是悲哀,又仿若自嘲。
“許久不見,不知令尊身體可好?”
突如其來的問候讓景光的思緒空白了刹那。
看來此方世界中,“諸伏景光”的父母仍然健在。
“父親,他的身體一向康健。”
眨了眨眼,景光聲線平穩地回答道。
“也算是這段時間裡聽到的最好消息。”紫莼夫人默然片刻,“當年我承蒙其關照良多,若非迫不得已,深田宅中的事務,本不想推加于您,隻是……”
“還望夫人勿要顧慮太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起初,我原是想讓諸伏先生通靈家夫的靈魂,問清到底發生何事。”
開 幕雷擊
嘴角抽搐的景光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可諸伏先生在信中拒絕了我的請求,說是此地靈脈流動複雜,人神鬼雜居,更兼家夫死時怨念深重,貿然通靈,卻不知屆時會招來何等兇物,詳細情況,還要等您親自到來後一探究竟。”
如此大段的描述,對于如今氣力不足的紫莼夫人也是不小的挑戰,過程中她中斷了數次才将話說完。
好套路的說辭。
心中腹诽的景光相當頭疼。
諾亞方舟給他劃定的職業在這個故事究竟有何意義,确有其事,還是純粹的江湖騙子?
話說回來,這個“遊戲”的走向到底是什麼,本格,變格,還是壓根就是奇幻靈異?
不會到最後真的跳出什麼妖魔鬼怪做關底大BOSS吧?諸伏家祖上和陰陽師又沾不上邊。
“在那件事發生前,深田先生有沒有表現出什麼異狀?”
“如果說沒有的話,隻能算自欺欺人。”
事實上,在慘事發生前幾周的時間,深田茂的狀态就不太正常。向來脾氣内斂的他會莫名其妙朝傭人大吼大叫,态度強度地辭退了一位在宅中工作了很久的老仆從,摔碎了年輕時的幾件作品,把自己關在工作室内好幾天不見人等等。
“當時我以為不過是祭典将至,他心中緊張,情緒失控,隻要把作為祭品的瓷器燒制出來,一切就都會恢複正常,沒想到……”
紫莼夫人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冒昧問一句,内海女士曾經和我提及,發現深田先生時,那間工作室内的所有作品,包括祭器在内,全部都被砸碎,堆積在其身旁。”
“的确如此。”
“是如何分辨出來的?”
殺人動機是偵破案件的關鍵因素,作為制瓷名門,深田茂的作品遠近聞名,價格不菲,很容易引發他人歹念。
“先生面前的青瓷也是亡夫遺作,請您一觀杯座。”
聞言照做的景光在其底座上,看見了一片小小的刻痕,鋒觸靈動,攢成一朵五瓣的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