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水霖發現自己全身酸痛,她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
“真該死。”
可是一想到今天上午岑楠要跑800米,要去為她加油,像昨天她為自己加油一樣,她瞬間就有了一絲力量。
岑楠站在第五道,正低頭調整号碼牌。
“各就位——預備——跑!”随着一聲令下,跑道上的同學像離弦的箭,沖了出去。岑楠并沒有,而是在後面努力調整着自己的節奏,确保後半段有力氣沖刺。
最後100米時,岑楠已經跑到了第三的位置,她的嘴唇已經發白。水霖直接跑進足球場操場内側,在終點線前三十米處開始陪跑:“岑楠,加油!”
風把她的聲音吹得七零八落,但岑楠還是聽見了。她擡起頭,目光穿過搖搖晃晃的視線,鎖定那個站在跑道邊跳着揮手的身影。
“那是哪個班的,趕緊叫她不要陪跑!”體育老師在一旁惱羞成怒。
沖過終點線的瞬間,岑楠的膝蓋一軟,被及時沖過來的水霖一把架住。
岑楠整個人挂在她身上,心跳聲大得像是要撞碎肋骨。她聞到自己身上汗水的鹹味,也聞到水霖領口殘留的柑橘香水味。
“好厲害!沒想到你這麼瘦小的身子能跑這麼快。”
這是岑楠人生中第一次在運動會拿名次,也是第一次,有人為她全程呐喊。
“同學你們倆站一塊,給你們拍張照。”頒完獎後,負責攝影的老師叫住了水霖和岑楠兩個。
水霖猛地回頭,驚訝地指着自己,“我?”
“對的,來,你們站一塊。”
水霖今天難得的穿了一整套校服,旁邊的岑楠則是剛比完賽的樣子,手裡緊攥着那枚銀牌。
水霖和岑楠相視一笑,然後兩人不由得靠近了些。
青春時期的珍貴瞬間,定格在此刻。
運動會結束後的傍晚,夕陽将教學樓染成橘紅色。此時已經放了國慶節假,校園裡的同學變得寥寥無幾。
水霖和岑楠并肩走在空蕩的走廊裡,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喂,”她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怎麼還不回去?”
岑楠的指尖輕輕摩挲自己的衣角:“我明早再走。”
水霖撇撇嘴:“哦,那你國慶節有什麼安排沒有。”她停下腳步,靠在走廊窗台上,逆光中她的輪廓被鍍上一層金邊。
“在家看書吧,可能去趟圖書館。”
“好吧,我要去上海幾天。”
“上海?”岑楠微微側頭。
“嗯,玩兩天,順便……”水霖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找我爸再談談轉班的事。”
走廊盡頭吹來一陣穿堂風,帶着初秋的涼意。岑楠的劉海被輕輕掀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問:“你爸……不同意?”
水霖嗤笑一聲:“不是不同意,他總覺得我是一時沖動。”她的目光落在遠處操場上正在拆卸的領獎台上,“我還是更習慣當面把事情說清楚。”
岑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運動鞋,鞋尖沾了些跑道上的紅色顆粒。她想起今天水霖在800米終點接住自己的那一刻,手臂的溫度透過汗濕的布料傳來,燙得驚人。
“……加油。”她最終隻說出這兩個字。
放學鈴驟然響起,驚飛了窗外梧桐樹上的麻雀。水霖突然從兜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便利貼大小的紙,随手塞進岑楠懷裡:“你看。”
岑楠下意識接住,是今天領獎時拍的照片,岑楠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你從哪來的?”
“我去找那個拍照的老師要的,去打印店打印出來了。”水霖倒退着走向樓梯口,笑得狡黠,“這可是我們第一張合照。”
“啊?——”
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隻有腳步聲漸行漸遠。岑楠站在原地,掌心緊緊貼着那張印在紙上的照片。
“诶,”水霖的聲音突然從樓梯口傳來,“差點忘了。”
岑楠擡頭,看見水霖三步并作兩步又跑了回來,校服外套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屏幕亮起,鎖屏是一張雪山的照片。
“□□微信,”水霖晃了晃手機,"加一下。"
岑楠怔了怔,慢半拍地從書包側袋摸出自己的手機——一部老款的智能機,邊角有些磨損。她解屏時,指尖在屏幕上留下一點汗漬。
“你掃我?”水霖已經亮出了二維碼。
岑楠點頭,舉起手機。掃碼的"滴"聲在安靜的走廊裡格外清脆。
“記得通過一下。”水霖低頭操作着,發尾掃過岑楠的手背,癢癢的。
岑楠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彈出一條好友申請:【向日葵.jpg.】請求添加您為好友。頭像是一隻可愛的白色小貓。
她點擊通過,兩人的聊天界面空空蕩蕩,隻有系統自動的“你們已經成為好友”的提示。
“備注寫什麼?”岑楠輕聲問。
水霖湊過來看她的屏幕:“這個就随便你了。”
“好了。”水霖心滿意足地把手機還給她,“有事随時找我。”
岑楠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嗯。”
水霖轉身要走,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了,到上海給你發照片。”
“好。”
“可能會半夜騷擾你。”
“……好。”
水霖笑得很燦爛,揮了揮手真的離開了。
岑楠站在原地,看着手機屏幕慢慢變暗。窗外,最後一絲暮光消失在地平線,路燈一盞盞亮起。她的通訊錄裡,靜靜地多了一個永遠不會被淹沒在群聊中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