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墨杉遠遠就看見母親焦躁踱步的身影。她剛走近,母親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長本事了?敢夜不歸宿?"
"我留了紙條……”
"寄宿?經過我同意了嗎?"母親的聲音引來過路學生的側目,"馬上收拾東西回家!"
墨杉站着不動:"我不想回去。"
"不想?"母親冷笑,"你以為換個環境就能解決問題?你忘了之前做過什麼嗎?打人被退學!"
周圍已經有學生停下腳步。墨杉感到臉頰發燙:"那是他們先……"
"先什麼?先惹你?"母親打斷她,"人家是什麼家庭,我們是什麼家庭?你知不知道為了讓你轉學,我和你爸求了多少人?"
……
“對不起。”墨杉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她擡頭的瞬間,恰好看到不遠處教學樓窗口,洛晖正靜靜注視着這一幕。
"可是我不回去。"墨杉一字一句地說,"至少現在不回去。"
母親突然紅了眼眶:"我養了個白眼狼……”她轉身要走,又回頭丢下一句,"周末必須回家看你妹妹,她哭了一晚上。"
看着母親離去的背影,墨杉的胸口像壓着一塊巨石。她機械地轉身,卻看到洛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教學樓門口,手裡拿着一疊文件。
"學生會需要你補一份寄宿說明。"洛晖的聲音平靜,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看到,"中午來我辦公室。"
整個上午,墨杉都心不在焉。數學課上,老師提問她三次,她答錯了兩次。
高中時代的少年們基本沒有什麼秘密,長風一吹,就會把葉子的呢喃帶向整個森林。當然,謠言也是。課間,她看到幾個女生對她指指點點,顯然早上的鬧劇已經傳開了。
中午,墨杉磨蹭到食堂快關門才去吃飯。等她來到學生會辦公室時,已經一點半了。
洛晖不在,桌上放着一個便當盒和一張紙條:【吃完去上課,說明表明天交也行】。
墨杉盯着那張紙條,突然鼻子一酸。她本以為洛晖會質問她早上的事,或者趁機刁難她,沒想到……
心裡像打翻的顔料盤,不知道那種情緒應當占上風。
怎麼,可憐我嗎?
便當是校外高檔餐廳的招牌套餐,墨杉在同學朋友圈裡見過。她小口吃着,突然嘗到一滴鹹味——不知什麼時候,眼淚掉進了飯裡。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墨杉正埋頭寫作業,一個紙團落在她桌上。展開後是林小雨潦草的字迹:【你媽去找校長了!剛看到她去行政樓!】
墨杉的心一沉。如果母親真的鬧到校長那裡,她的寄宿資格肯定保不住了。她悄悄溜出教室,卻在走廊撞見了最不想見的人。
洛晖抱着文件夾,似乎正要去找校長。兩人四目相對,墨杉搶先開口:"我媽在校長室?"
洛晖點頭:"我正要去送材料。"
"她會讓我退宿的。"墨杉聲音發緊,"你能不能……晚點再送?"
洛晖靜靜看了她幾秒,突然轉身:"材料其實可以明天交。"
墨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為什麼幫我?"
洛晖呆了一下,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對啊,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我為什麼幫你。
"不是幫你。"洛晖頭也不回地說,"是按流程辦事。"
或許是,感覺你很熟悉,與記憶中的人重重疊疊,似乎很早之前就見過你……或許是,下意識想靠你近一點。
洛晖不再思考這個問題,她不喜歡她給不出解答的問題。
晚飯後,墨杉回到304室,發現徐雅雯不在,桌上放着一封信——是小安的字迹。信中,小安用歪歪扭扭的字描述着家裡的混亂,奶奶如何罵她"沒用的丫頭",叔叔的兒子又如何故意弄壞她的玩具。
"至少姐姐逃出去了……"信的結尾這樣寫道。
墨杉把信貼在胸口,淚水無聲滑落。她逃出來了,卻把小安一個人留在戰場。
敲門聲響起,墨杉慌忙擦幹眼淚。門外沒有人,隻有一杯熱牛奶和一張便簽:【十點熄燈,别影響他人。】
墨杉拿起牛奶,溫度剛好。她想起早上洛晖站在教學樓窗口的身影,想起那份便當,想起她"恰好"可以明天再交的材料……
這個看似冷漠的女孩,為什麼總是在她最狼狽的時刻出現?
夜深了,墨杉躺在陌生的床上,聽着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這是她第一次離家獨居,本該感到自由,卻莫名想起母親通紅的眼眶和小安信中的話。
何為自由?我從來不懂,隻覺得像斷線的風筝搖搖欲墜。
枕頭下有東西硌着她。摸出來一看,是一把鑰匙和地址卡片——【學生會活動室,24小時開放】。這絕不是她放進去的東西。
墨杉把鑰匙緊緊握在手心,第一次在這個冰冷的寄宿樓裡,感受到了一絲溫度。
寂靜的夜裡,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是什麼時候,餘光的溫暖悄然落在身上,竟讓她有些慌了陣腳。
落日不冷,我偶然撞進她的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