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光醉了整個世紀,彌留的黑暗卻也足以埋沒整個荒野。
而對于住在霜雪空山裡那寂靜的人兒,隻有穿過熙熙攘攘的熱鬧,才能品味什麼是人間。
墨杉站在樓道裡就能聽見家裡的争吵聲。
她攥緊書包帶,在門口深呼吸三次才掏出鑰匙。門開的瞬間,一個玻璃杯在她腳邊炸裂,碎片飛濺到她的校服上。
"每個月給你弟弟五千?我們哪來那麼多錢!"父親的臉漲得通紅。
奶奶坐在沙發上穩如泰山,手裡數着一疊鈔票:"你弟弟要買房,首付還差二十萬。你是長子,不該幫襯着點?”
墨杉低頭,熟稔地繞過狼藉,看見妹妹小安蜷縮在餐桌下,正用橡皮小心擦拭被撕破的作業本。她蹲下身,發現那是一幅美術作業——一幅全家福,現在被撕成了兩半。
"奶奶撕的?"墨杉輕聲問。
小安點頭,眼淚砸在畫紙上暈開了顔色:"她說我畫得不像……說我把叔叔畫得太小了……"
墨杉胸口發悶。看着小安,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那戰戰兢兢蜷縮在角落,被逼到不敢擡頭的小女孩。
她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奶奶嫌小安沒把叔叔一家畫在正中央。自從叔叔帶着兒子每周"拜訪"後,這個家就再沒有安甯過。
為什麼總有些人要憑空出現,來打攪别人的生活?為什麼總有些人在有難時不肯同當,又振振有詞喊着有福同享?
廚房裡,母親機械地切着菜,刀落在砧闆上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重。咚咚咚,墨杉的心跟着一緊,已是平常,可始終難以平靜。
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
可怎麼可能毫無波瀾?換誰會若無其事?
她走過去想幫忙,卻被母親抓住手腕。
"今天周測成績出來了吧?多少分?"
墨杉喉嚨發緊:"……七十二。"
"七十二?"母親的聲音陡然拔高,"初中時你哪次低過九十五?轉學後成績一落千丈,你對得起我們花的擇校費嗎?"
"臨江一中的事不是我的錯!”墨杉脫口而出。可話剛說出口馬上開始後悔了。
是,她還是會自責,就算根本找不到什麼理由自責。
"不是你的錯?"母親冷冷地道,"打人還有理了?要不是你沖動,我們至于花這麼多錢轉學嗎?"
可是……墨杉咬住嘴唇不再辯解,低下了頭:“對不起。”
那天的記憶依然清晰——那個富家子弟故意把墨水倒在她的校服上,笑着說:"窮鬼就該穿髒衣服"。
畫面像滾燙的鐵深深烙進腦海裡,那笑聲讓她惡心至極。
"我回房寫作業。"墨杉掙脫母親的手。
房間裡,墨杉把額頭抵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樓下的路燈已經亮了,飛蛾不知疲倦地撞擊着燈罩。
她想起今天課間無意聽到的對話——"洛晖家好厲害,她爸給學校捐了一棟實驗樓""聽說她一個人住學校公寓,家裡怕宿舍條件不好……”
有的人生來就在羅馬。
為什麼她卻偏偏要陷在谷底?
手機震動,班級群裡洛晖發來通知:【寄宿申請本周五截止,需家長簽字】。
寄宿?
墨杉突然轉身,自顧自沉默一會。
她動作很輕,但收拾必需品隻用了十分鐘。最後,她看了一眼書桌上的全家福——那是小安去年生日拍的,當時叔叔一家還沒搬回本市。
客廳裡的争吵已經變成冷戰。父親悶頭抽煙,奶奶在給叔叔打電話,母親把飯菜重重放在桌上。
内心一陣翻江倒海。
"我去同學家複習,晚點回來。"墨杉抓起書包帶,一手将書包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