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從梧桐葉的縫隙間漏下來，在墨杉的白襯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站在校門口，擡頭望着"明德高級中學"六個燙金大字。

"又是一個鍍金的牢籠。"她在心裡默念，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書包帶上的金屬扣。

"墨杉同學？"一個戴着銀框眼鏡的女老師從校門内快步走來，"我是高二(3)班的班主任李老師，負責帶你熟悉環境。"

墨杉乖巧的笑容也在陽光下覆上一層朦朦胧胧的光："李老師好，麻煩您了。"

她跟在李老師身後穿過林蔭道，耳邊是對方滔滔不絕的介紹："明德是市重點，去年一本上線率92%，學校對特優生尤其重視……對了，你的入學測試成績非常優秀，物理是滿分……"

墨杉微微點頭應和，臉上一直挂着似乎與生俱來般甜甜的笑，目光卻掃過操場、教學樓、實驗樓，眼神裡透着一絲不易覺察的涼意。她太熟悉這種地方了——重點中學，優等生雲集，老師們眼中隻有分數和升學率。

"這是圖書館，學校最安靜的地方。"李老師推開玻璃門，"下午你可以來這裡自習。"

墨杉的眼睛亮了一下。圖書館确實是個好地方，遠離喧嚣，适合她這樣的人。她謝過老師，決定趁午休時間再來仔細看看。

上午的入學手續辦得很快。墨杉被安排在教室靠窗的座位，周圍同學投來好奇的目光。

她保持着恰到好處的微笑，回答着"原來在哪個學校"、"家住在哪裡"這類無聊問題，有些漫不經心卻始終保持禮貌，心裡已經開始盤算如何打發接下來的無聊時光。

下課時間班上挺熱鬧。

好吵，煩。

她不太喜歡熱鬧。

"聽說我們班今天來了一個轉學生？"一個紮馬尾的女生湊過來，"就是你吧？我是林小雨。"

廢話，這不是擺在眼前嗎。這麼蠢的問題為什麼問的出口。

咳咳，不管怎樣，姐的人設不能崩。

"嗯，我是墨杉。"她輕聲回答，禮貌地微笑着，眼神卻飄向窗外。

"你運氣真好，分到我們班。"林小雨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知道嗎，我們班有洛晖！"

墨杉挑了挑眉："洛晖？"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絲熟悉感，像春雨時湖面的漣漪，轉瞬即逝。

洛晖。她在心裡念了一遍。沒聽過，她對自己說。

"天啊，你居然不知道洛晖？"林小雨誇張地瞪大眼睛，"校董的千金，學生會主席，年級第一保持者……關鍵是，長得超級超級好看！"她一面說還要一面激動地比劃着。

墨杉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又是一個被寵壞的富家女，她想。這種人她見多了——家境優渥，成績優異，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卻從不知道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午休鈴聲響起，墨杉婉拒了林小雨一起吃午飯的邀請，獨自向圖書館走去。

雲霞正燦爛，拽着夕陽的衣角，遲遲不肯離去。多久沒好好欣賞天空了呢，她歎道。小時候的她最喜歡仰望天上瞬息萬變的雲朵，多漂亮啊。往日悠然被歲月沖散，看遍人潮裡千變萬化的面孔，不知何時，她開始厭惡變化。

推開玻璃門的那一刻，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書架間彌漫着紙張和墨水的氣息。她深吸一口氣，這才是她喜歡的地方。

圖書館幾乎空無一人。墨杉沿着書架漫步，手指輕輕劃過書脊，最後停在科幻小說區。每一本書都靜靜地靠在架子上，似乎不太期待有人踏進它們的故事。她踮起腳尖去夠最上層的一本《銀河系漫遊指南》，卻怎麼也差一點。

整個人都快貼架子上了，還差一點。

……傷害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該死。”她輕聲罵了一句。

"需要幫忙嗎？"

一個清冷卻很柔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冰冰的卻有點甜，像盛夏的冰鎮果汁。墨杉轉身，看到一個高挑的女生站在她身後。那人穿着熨燙得一絲不苟的校服，黑發如瀑垂至腰間，皮膚白得近乎透明，一雙鳳眼微微上挑，帶着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感。

墨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她慣用的乖巧笑容："謝謝，我夠不着那本書。"

女生輕而易舉地取下書遞給她："新生？"

"轉學生，今天剛來。"墨杉接過書，注意到女生修長的手指和精心修剪的指甲，"我叫墨杉。"

女生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随即微微颔首："洛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