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溫晁輕應着,複有些倦地随着聲響傳來的方向微微偏頭,靠在了她的肩上。
那人低低頭,指尖勾了勾她的臉頰,似是忽而心情好了不少,嗓音也輕快些許道:“不過最終讓他跑了。那人身手尚可,常時與我有一拼之力,也不知是何人背後操縱,倒也費了一番苦心。”
謝溫晁敏銳地嗅到了那番話中隐含的意思,擡了頭微蹙着眉問道:“常時?如今那人肩上受傷,還可與你有一搏之力,甚至能夠脫身……你受了傷?”
沈清祠回想着天玄陵中衆人葬生,消息不知如何傳出,回程之路被半路攔截,若不是護着九淵那群人,即便幽冥花海的墨青蛇毒有後遺之症,自己也不至如此。
墨青蛇毒當時被幽冥王花暫時壓下,實則遠遠不止那般簡單,她還尚未細看李遇留予她的醫書。兩相掣肘之下,也失手被那群烏合之衆暫時占了上風。
最重的當屬肩上被一劍貫穿的那道傷,故而那夜挽弓才會微抖,偏了箭尖。也傷了肺,與蛇毒共同作用下,這些時日總止不住地咯血。
微扯出一個冷笑,沈清祠低低道:“無事,一群蛇鼠之輩罷了。”
謝溫晁微動了動鼻尖,嗅到了自己靠着的那邊肩膀處傳來的細微血腥味。
謝溫晁想看看那人到底傷成了什麼樣,又礙于盲了的雙眼,稍有躁郁地撫了撫眼上白紗,忽想起了什麼,幾分愠怒道:“——喝酒?”
如果沒有感知錯的話,那人好似蹭了蹭,離自己遠了些。
……這時倒心虛起來了?
“過來。”
謝溫晁眉目間斂着怒色,眼上白紗覆眸,遮住了那雙懾人的目。
沈清祠趁她看不見,稍一個錯身又溜開了些許,睜眼說瞎話道:“可不是我喝的,莫要冤枉好人,方才拿了些酒清了傷口罷了。”
謝溫晁面色似有微怔,問道:“清傷口?”
沈清祠又遠了些,偷手收起桌上那壇未喝完的酒與玉杯,正正經經道:“醫書典籍所記,烈酒于傷口有益,以烈酒清洗,少有後續發熱化膿之症,通氣血散結滞,好處不少。”
編完這一篇似真似假的謊話後,沈清祠又轉言岔開話題道:“對了,你這雙眼,中了箭上特制的毒物,怕是得一陣子治。淨為我添些麻煩。”
謝溫晁似是信了,緩和了神情,複又溫語道:“确實又麻煩大夫了。”
頓了頓,忽而想起了那串散落了的念珠,有些話欲言,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沈清祠似看穿了她的想法,索性脫了鞋襪縮在了她的榻上,拽來些許被褥裹了裹,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道:“那串珠子,斷了便斷了。”
沈清祠這般好似并不太在意的态度倒令謝溫晁有些不解,明明之前這人那般珍惜那串念珠,如今卻又為何這般随意?
不過謝溫晁還未問出口,那人倚在牆邊已然是半阖了眼,面容幾許困倦,白衣的肩頭已經洇出幾片鮮紅,卻也懶于去管,想了想還是蹭到了謝溫晁的身旁,倒下蜷靠在謝溫晁的膝旁,呼吸平緩。
謝溫晁頓了頓,随即輕輕擡手,溫溫緩緩摸了摸那人垂落自己膝頭的一縷長發。
明明有處可去,多時冷傲得好似不需要任何人,卻也一總喜歡待在自己身旁,是因為喜歡自己嗎?
又像隻驕矜自傲的小貓兒,掩飾着自己真正的喜好,僞裝得看似萬事不在意,細微之處又盡是些毫不講理的偏心。隻對自己不同于千萬芸芸衆生。
即便是一總算計來去的鐵石心腸也似乎難以抗拒這般明媚張揚的偏心,令得那心冷如霜的長公主也忍不住軟了眉眼,低歎了一口氣。
心中想着,雖然知曉那人是謊話連篇,也暫時不扣下梁伯的另兩壇酒了。
既然她喜歡,那便予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