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祠笑出了聲,還未放過她,嘻嘻笑道:“你瞧着我,我便告訴你。”
謝溫晁頓了頓,複又對上了她的目光。
那雙眼有笑意,卻極寒如冰。
“我姓沈,名清祠。”沈清祠笑得溫軟,嗓音也柔和,“這清呢,是清理的清。祠呢,是祠堂的祠。十幾年前,家中一件亂事,故而父親予我如此名姓。”
謝溫晁眼底克制不住地閃過訝異,微皺了眉。
“你瞧,提了這件事,我便又會生氣。”沈清祠笑意緩緩,面上不見分毫怒色,“可是殿下相提,我卻覺得想一想,好似也不是那般氣了。殿下問我是否歡喜于殿下,若不歡喜,殿下早該人頭落地七八回了。”
謝溫晁聞言軟了軟眸,忽而很輕地搖了搖頭,低柔道:“你不是。你是沈家阿窈。”
沈清祠頓住了。
那些故作的神态全部散了幹淨,隻剩下了遙遠的怔忡。
半晌。
“青鴉随口一提,殿下倒也記得。”沈清祠又偏開頭瞧向了窗,斂眸掩下幾分淡漠笑意,“隻是我又憑何做不得這沈家清祠?父親既予我厚望,我自當達成他所望。”
沈清祠歪歪頭,似是脖頸不大舒服地坐起了身瞧她,那雙眼漆黑如夜空遼闊,萬物映入那雙眼都包容,卻也不起分毫波瀾。
“于是呢,我的母親,我的姐姐,還有沈夫人,接連全部去世了。”沈清祠輕松道,“哥哥在邊關鎮守,倒是險過一劫。”
謝溫晁眸光深深地望着她。
“你猜——下一次,他還會有這般好運嗎?”
沈清祠笑得恣意,眉眼如出鞘利刃,被暴雨濯洗得鋒銳動人,漠然逼視着謝溫晁。
瘋得不輕。
謝溫晁卻隻看着她,神色平和,從容而語。
——“沈家,我不在意。”
沈清祠斂了神情,靜靜瞧了會兒她,半晌,愉悅地彎了腰慵慵懶懶地縮進了椅子,呲牙戲笑道:“我騙殿下的。”
謝溫晁聞言,也隻早有準備地訝然了一瞬,眸底掠過幾分無奈:“一句實話都沒有。”
沈清祠勾勾唇:“怎能這般說,實話自然是有的,隻看殿下是否願意相信。”
言罷,沈清祠輕輕咳嗽了幾聲,眉目笑意中染上幾分倦色,複又回到了往常那般懶懶的模樣,似是心情又好了起來。
“謊話都曾信了,談何實話。”謝溫晁低低眼,輕歎道。
沈清祠揚揚眉,懶懶散散道:“殿下可莫要在我面前裝些無辜,我可不相信殿下是這般單純之輩。”
謝溫晁低着眸,并不多言,但笑不語。
沈清祠打出一個呵欠,一手支着頭困倦地半閉了眼道:“殿下不走我卻也要休息了,怕是無法再陪着殿下了。若殿下執意要留,夜深露重正巧有些冷,殿下留下暖榻亦可。”
言罷起了身,晃晃悠悠向榻旁走去,和衣睡了下。
本以為這般冒犯的言辭許是會惹那人着惱,卻不成想那人真來了榻旁,伸手觸到了自個冰涼的指尖。
沈清祠蓦地睜開了眼。
面前是謝溫晁皺着眉的模樣。
“你當真在發寒。”
“藥理反應罷了。”沈清祠又閉了眼,并不在意道。
謝溫晁皺着眉捏了捏她的指,問道:“到底是為何?”
沈清祠不再說話,隻由她牽着手,閉着眼懶懶将頭挪到了榻旁人腿上,縮幾分身子窩在她的身旁,如一隻忽躍來膝上的貓兒,乖巧又溫順。
一時瞧着竟也添幾分病中人的撒嬌耍賴之感。
謝溫晁無奈瞧着這一總不按常理來之人,念想起這人幼時染疾,也總喜愛窩在自個身旁,片刻,也不再多問,隻極輕地歎了口氣,替她理好垂落在自己膝頭的幾縷長發。
一時露出的側顔安谧,淨如白瓷,仿若初冬落地的一場新雪輕柔,卻并不冰冷,反而添幾分溫和的暖意。
轉瞬便安靜地阖上眼睡去。
——大抵也便隻有在困極與睡醒之時,這人才能如這般乖巧,不至方才那般喜怒無常。
謝溫晁伸手觸了觸她的臉頰,那人卻分毫反應也無,睡得沉沉。
心底淌過些許無奈的暗笑。
也眉眼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