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那次茶餐廳見面後,時間像按了加速鍵。
懷念說,她在雅希越來越忙了,社團活動排得滿,課程節奏也比小學快太多。時嶼也有自己的節奏,競賽、課程、校隊……學習互助群從最開始的每日打卡、互發題目,到後面變成偶爾的“節日快樂”“有人在嗎”,再到現在——
他點開群聊,指尖往下滑了很久,才找到上一次有人說話,是中秋節。再往前,是懷念曬自己國慶假期去的露營照,還附了一張從背後拍的篝火圖,圖裡隐約能看到她側着頭在笑。
周末晚上,時嶼難得沒補課。他窩在書桌前刷着手機,手指滑動到朋友圈,突然停住了。
懷念發了一條九宮格,配文是:
“不給糖就搗蛋(南瓜)”
點進去的第一張,是她穿着《綠野仙蹤》裡的多蘿西的藍白格連衣裙,頭發紮成兩個辮子,臉頰貼了星星亮片,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笑進了心裡。
第二張、第三張,是她和兩個男生的合影——
左邊那個穿着稻草人套裝,手臂像是稻草一樣軟塌塌地垂着,笑得一臉溫柔,是謝淮初。
右邊那個扮的是鐵皮人,穿着金屬色的紙闆盔甲,一邊假裝拿着斧子在比劃,另一邊笑着沖懷念做了個剪刀手,是喻言。
三個人并肩站着,背景是雅希的中庭裝飾,挂滿了萬聖節的南瓜燈和紙蝙蝠。
那張照片評論已經炸了。
【俞可兒】:這cos太整齊了吧哈哈哈哈我愛了
【沈予川】:你們這是組團去演童話嗎
【顧栖舟】:鐵皮人這個比剪刀手不對勁啊
【懷念回複顧栖舟】:那是他想當兔女郎但沒搶到服裝的遺憾表達
【喻言 回複懷念】:你明明說好不告訴别人的
【懷念回複喻言】:你搶鋼鐵俠失敗的事我還沒說呢
時嶼看着那張照片,手指停在屏幕上,沒點開大圖,也沒有點贊。
他往下滑了一會兒,又翻回去重新看了一遍那九宮格。
懷念站在照片中間,笑得開心,衣服顔色明亮,像是在别人的世界裡發着光。
他們已經快兩年沒見面了。
時嶼盯着這幾條評論看了一會兒,笑了下。
喻言想扮鋼鐵俠結果沒搶到,隻能退而求其次變成綠野仙蹤的鐵皮人,這件事在他們那群人裡大概能被笑一整年。懷念打趣他的語氣,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熟稔和輕松。
他忽然有點出神。
他忽然想到一年多前,那次懷念發的萬聖節照片——她扮的是《瘋狂動物城》裡的朱迪,活力十足的兔警官,謝淮初站在她旁邊,穿的是尼克的狐狸裝。那時候的她眼睛還是一如既往地亮,笑起來小虎牙露出來一點點,很有點得意洋洋的味道。
和現在這張照片一樣,她總是站在正中間,很自然地成為焦點。
他盯着屏幕,過了好幾秒,才點了個贊。
他沒點開大圖,卻停在那張照片上盯了好久。
後來,也不知道是哪根弦被撥動了,時嶼退出朋友圈,翻進了自己的相冊。
相冊并不常用,大多數是截題目或作業圖,最上面是幾張競賽培訓時拍的筆記。指尖一路往下滑,直到停在一個标注着“去年十月”的文件夾裡。
那天他剛好無聊刷朋友圈,看到懷念發了一組“瘋狂動物城”的角色扮演照。他沒有點贊,但把圖保存了下來。
他點開那張熟悉的圖。
懷念紮着高馬尾,戴着兔耳朵發箍,身上的灰藍制服一闆一眼地模仿了朱迪的造型,表情是那種帶點認真又不自覺帶笑的模樣。站在她身邊的,是謝淮初——身穿一件橙綠色格子襯衫,頭發也染了點顔色,狐狸尼克的打扮,笑容慵懶。
他們當時站得也很近。
時嶼盯着那張老照片看了很久,屏幕的光一點點晃進眼裡,照得房間靜得出奇。
從“兔子和狐狸”,到現在的“綠野仙蹤”。
他輕輕呼了口氣,手指一點點劃回最上方——懷念發的那條新動态還亮着,就像那個笑得很開心的她,亮在他已經走遠的時間之外。
最終,他什麼也沒發,隻把手機放到桌上,起身去拿了杯水。
背對着屏幕的時候,那條朋友圈的照片還停留在他的主頁最上方,亮着光。
他走到廚房接水,杯子裡清澈的水流聲在夜晚裡顯得格外安靜。客廳的燈沒開,隻靠着書房那盞台燈,暖黃的光落在木地闆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時嶼靠在水槽邊,喝了一口水,低頭盯着杯壁上的水珠發呆。指節輕輕敲了敲杯子邊緣,發出幾聲沉悶的響動。
他不是沒想過主動發一條消息,也不是沒想過問問她最近忙不忙,社團怎麼樣,功課跟不跟得上。
可他也知道,懷念在慢慢往前走。
她的世界在變大,朋友圈、話題、身邊的人,都跟他已經不太一樣了。
他不是不想追上去,隻是好像總慢半拍。
手機在桌上震了一下,亮了一下又熄掉。
他慢悠悠走回房間,拿起手機一看,是競賽組的老師發的集訓日程表。他點開,眼神收回,重新落回那張九宮格上。
但他把那張懷念的單人照保存了下來,默默放進一個名字叫“MN”的相冊裡。
Memory_N
像是随手起的,但其實不是。
Memory 是記憶的意思,N——是她名字拼音的最後一個字母,也是他心裡為她留下的那個縮寫。
不是“懷”,不是“H”,而是“N”。
從小學六年級同桌開始,她笑着喊他“時嶼”的聲音、她點單隻喝凍檸茶的習慣、還有畢業那天陽光正好時她站在看台上的樣子,全都存進了這份“Memory”裡。
這一切,不需要提醒,不需要标記。
隻用一個“_N”,就夠了。
他退出相冊界面的時候,手機回到了主頁面,照片縮略圖上,懷念還是那樣笑着,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在對着什麼人小聲說話。
而那個對話框依舊空着。
他沒有點開。
也沒有打字。
但那張照片,已經被永久收進他世界裡一個角落——無人知曉的,“Memory_N”。
然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關掉相冊,開始回老師的消息。
房間裡依舊安靜,隻有手機屏幕偶爾亮一下,像一盞小小的燈,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亮了一會兒,又暗下去。
她正躺在床上,一邊吃着萬聖節糖果禮包裡的軟糖,一邊看評論區熱鬧滾燙,像一群小動物在屏幕上蹦跳來跳去。謝淮初那條怨念滿滿的回複更是讓她笑到抽氣,趕緊把糖含回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