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雁歸爬起來,蘭薔才如夢初醒,跑過去将他周身大緻查看一番,瞧着沒什麼事,她松了口氣。
誰知道那祖宗方才施的是什麼術法,雖然表面上沒什麼要見血的意思,但還是不得不小心。
眼見着章齊坤也醒過來,白雁歸狐疑地瞅了眼蘭薔:“我們方才是怎麼了?”
“我怎麼知道。”蘭薔小聲嘟囔,餘光還不停瞥向神像,“要不咱們先走吧,我覺得這裡……不太安全。”
白雁歸:“?不是你說來這裡的?好不容易向土地公借了兩個時辰,事情還沒問清,你這就走了?”
蘭薔神思一振。
把這茬給忘了!還走不了了!
她心有餘悸地看着神像,生怕那祖宗真的清醒過來,那他們幾個都别玩了,組團下地獄吧。
章齊坤的魂魄被定住無法移動,位置距離神像不遠不近,他們也沒辦法挪到離神像遠些的角落,隻好在原地蹲下小聲講話。
章齊坤用氣聲說:“我們為何要偷偷摸摸的?”
蘭薔也用氣聲:“上有神像,我們太大聲會驚擾天神,速戰速決。”
章齊坤點頭:“原來如此。”
白雁歸:???
方才是誰直接将土地公叫出來上供?
說瞎話打過草稿沒有!
還有這章齊坤怎麼說什麼信什麼?活着時就被鬼面仙牽着鼻子走,死後半分長進也沒有,就這還想嫁禍蘭薔。
他方才對章齊坤滿腔的同情,此時盡數化為了無語。
蘭薔對章齊坤的家務事原本就沒有什麼興趣,還覺得就這麼死了都算便宜他了,但若是章銘言想将殺人罪名推到她頭上,那她就不得不過問。
“我問你,你兒子想如何嫁禍鬼面仙?”蘭薔小聲問。
“哼。”章齊坤冷笑。
蘭薔心頭一緊,看來他們已經想好了周密的計劃,恐怕這回她的麻煩不會小。
章齊坤:“我要是有那麼了解他,還會死在他手裡?”
蘭薔:“……”
白雁歸:“……”
死老頭子不知道就直接說不知道,裝什麼高深莫測。
蘭薔壓下心頭想要捏扁他的沖動,内心飛快地衡量起來。
章府的事章齊坤是一點忙都幫不上,眼下還有另外兩件事需要他,一件關于阮娘,一件關于蘭薔自己。
他是橫死,也并非真的體弱生病,氣數夠足,蘭薔擔心如果先提起阮娘,他有可能發瘋,和阮娘當時一樣變成厲鬼。
于是她先提自己的事。
“你可有什麼未盡的心願,或者放不下的遺憾?”
章齊坤一愣,随即眼中發出光芒:“你要替我實現遺願嗎?”
蘭薔挑眉,朝他伸出自己的左手:“你将手放上來,我便考慮考慮幫你實現願望。”
白雁歸卻變了臉色,他不明白蘭薔為何想幫一個要嫁禍她的人,就算是以德報怨,也不能替這種人實現心願吧。
還是死後的遺願。
但他再不解也不便多說什麼,章齊坤已經兩眼放光地與蘭薔掌心相對,許下他最後的心願。
“我希望我的兒子平安度過此劫,讓那個死不足惜的鬼面仙乖乖認罪伏法,兒女一生平安,我便心滿意足了。”
蘭薔:?!
“你大爺……放開我!”
她當即又撲上去,這次白雁歸眼疾手快,直接扣住她的肩膀,才讓章齊坤幸免于難。
“章齊坤,老娘殺了你唔……”
在蘭薔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白雁歸搶先捂住了她的嘴,但面上亦有怒色,轉頭嘲道:“你還真是疼愛兒女,哪怕自己死在他們手中。”
章齊坤眼中痛色一閃而過,偏頭道:“沒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但你可否想過,”白雁歸凝視他,縱使理智地抓着掙紮的蘭薔,他的脖頸還是因為愠怒而暴起青筋,“鬼面仙也是娘生爹養,她憑什麼代你的孩子受死?她就活該受此污蔑,她的父母就不會心痛嗎?”
章齊坤的臉上出現一瞬間空白。
蘭薔奮力掙紮的動作頓了一下,雙眸短暫地失神,但無人察覺。
誰知章齊坤的臉色很快恢複如常,輕蔑與不齒浮現在他的面龐,語氣又變成理所當然的刻薄。
“他在茶中投了煞氣,自導自演騙取我家錢财,不曉得曾經做過多少次,術法亦是歪門邪道,嗬,有娘生沒娘養的禍害,怎配與我兒相提并論!”
尖酸的話語自他口中吐出,白雁歸的臉色已然難看至極,蘭薔突然停止掙紮,他手底下意識一松。
她像是愣住了。
白雁歸的胳膊還環着蘭薔的肩,他感受到顫抖的頻率傳來,看見蘭薔睜大眼睛望着章齊坤,睫毛微微顫動,像隻瀕死的蝶。
她有些呼吸困難。
同樣的話穿過時光的河流滾滾而來,裹挾着狂風暴雨一般龐大的回憶,隻在一瞬間,許多觸感同時落在她的身體,凍硬的石塊與冰涼的水,被剝奪的視線與不絕于耳的聲音。
有娘生沒娘養的禍害。
擡手指尖翻飛,詭谲的咒法已源源不絕從口中流出,蘭薔的雙手間結出金色的印,一道符紙飛入指縫,自頂部生出火苗,燃燒起來。
咒法念畢,蘭薔一甩胳膊,輕喝一聲“去”,便見手中符紙直直朝着章齊坤頭頂飛去,于上方燒出一個火球,四面蔓延出長條狀的火焰一路蜿蜒向下,将驚慌失措的章齊坤包裹起來,形成為他量身打造的火籠。
白雁歸的手臂緩緩離開蘭薔,她周身的氣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某種變化,炙熱如灼燒的烈火,可卻使人渾身發寒。
她擡腿走向巨大的火籠,一雙眼睛裡盛着從未見過的森寒,無數悲戚與痛苦交織成的恨意鋪展開來,成了翻滾在眼底的汪洋。
“你說誰是禍害?”蘭薔輕聲問。
章齊坤吓壞了,整具靈魂縮在火籠裡抖成了篩子,火焰炙烤着他的皮膚,稍不注意就會點燃他的魂魄。
“我我我說的是鬼面仙,沒有說你,沒有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