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
他可以拒絕嗎。
白雁歸的指尖有些顫抖,早上躺在床榻生病的人,此刻已經變成輕飄飄的魂魄,在冰涼的雨裡痛哭,甚至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
他擡腿便走。
蘭薔一驚,趕忙跨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你上哪去?”
白雁歸沒有回頭,隻是緩緩抽出自己的胳膊,被雨水打濕的頭發粘在衣衫上,顯得落魄。
他垂頭低聲道:“是我太迫切,輕信了錯的人。”
蘭薔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重新抓住他的胳膊生怕救命稻草跑了,激動道:“大哥這不是我幹的啊!”
“即便不是你直接殺人,”白雁歸猛地轉頭,眼中似有獵獵火光,照得她心肝都顫,“如若不是你動手,他怎麼會急病纏身,死于非命!”
蘭薔張了張口:“我……”
他爹的百口莫辯。
她臉有點綠,覺得此時天上下的不應該是雨,而是鵝毛大雪。
冤不冤呐!
“别說了!”
蘭薔和白雁歸同時轉頭,卻發現說話的不是牛頭馬面,而是半空中漂浮着的章齊坤。
他仍在流淚,哭得那樣悲傷,毫無顧忌就像剛出生的孩子,活過半生走向死亡,他什麼都沒能帶走,卻在人生的盡頭回到了最初。
“不是……不是……”
他越發悲怆,淚水混着雨水滲進滿臉的皺紋,因哽咽而咳嗆起來,卻仍舊艱難地開口說話,是辯解,亦是傾訴。
“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殺死我的,是我的孩子!”
那一刻,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包括牛頭馬面在内,無一不露出驚訝至極的神情,就連滿面怒氣的白雁歸,也瞪大了眼睛。
蘭薔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是,老家夥居然願意認阮娘為女兒。
但她瞬間反應過來,阮娘不會回來了。
縱使慢了半拍,想明白後她還是瞳孔微縮,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章齊坤的兒子和女兒?他們弑父?!
接連與牛頭馬面交換過眼神,蘭薔轉頭看向白雁歸,後者也正好向她看來。短暫的誤會不攻自破,他們的神色是同樣的嚴肅。
此時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蘭薔帶起黑色的兜帽轉身,身軀幾乎融進昏暗的雨幕,讓人看不真切,“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走。”
白雁歸:“去哪兒?”
“城隍廟。”
。
城郊的城隍廟離蘭薔家不遠,昌宿城對這處的修繕做得一般,再加上近年仙門聲名鵲起,來拜城隍廟的人就越發少,基本隻有家中老人會來走動。
顯得有些蕭瑟。
不過作為死後魂魄轉生的第一站,對鬼魂而言,這裡還是蠻熱鬧的。
牛頭馬面夜裡事多,就沒有再同他們一起,将章齊坤的魂魄引給蘭薔,由她帶往城隍廟即可,和普通的走陰人一樣。
進了廟門,章齊坤便受到土地像的牽引,不自覺朝着神像飛去。
蘭薔見狀,趕緊掀開帽子,輕快地跑去點起燈,雙手結印念了個咒,直沖地面而去,晶藍的光一閃而逝,章齊坤果然停止在原地,不再前進。
神像前的地面忽有風旋轉而起,裹挾着落葉向上飛舞,淺淡的霧氣遮蓋人的視線,待其散去,便看到原地出現一白發老者。
蘭薔臉上立刻浮現甜美的笑意:“土地公!”
她喊完,歡快地蹦跶到土地公身邊,姿态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肩,“可有段時日沒見您了,近來過得可好呀?”
一旁呆若木雞的白雁歸:?
你方才帶路的時候不是這個表情!
玩變臉?!
土地公見着蘭薔的殷勤姿态,也沒給她好臉色,冷哼一聲,白花花的胡子也跟着顫了顫。
“又來妨礙老夫收押亡魂,每回你這般,總是沒什麼好事。”
蘭薔面上滑過一絲窘迫,随即嗔道:“哪有!土地公你最好了,你看看我今日給你帶什麼來了。”
她說着從懷裡摸出一小把紅色的香,細看泛着些金黃的細閃,獻寶似的舉在土地公面前晃了晃。
白雁歸:?
她何時準備的一把香?
這可不是凡品,昆吾秘法所制,品質絕佳。剛一拿出來,土地公果然神色松動,眼睛都看直了。
蘭薔還沒結束,晃蕩完香之後又手腕一翻,拿出個酒壺遞給他,“還有好酒哦~”
白雁歸的嘴險些合不上。
他服了。
這下土地公終于忍不住,接過酒壺打開聞了聞,臉上浮現出沉醉的表情,口中吩咐道:“把香點上再說話。”
蘭薔嘿嘿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