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惟凜說這話時,顧清音認真觀察着他的表情,漸漸将心放回肚子裡。
他的确沒有認出她。
但她很意外蕭惟凜竟然會同她談到謝家的事。
前世許多事情她都清楚,偏偏謝家出事的細節是她不了解的。
她知道謝家出事時已經是成婚十天之後,祖母帶着侯府的女眷來東宮看她,但不見妹妹。
祖母告訴她,謝家阖家被山匪屠戮,妹妹得知後心情不好不想出門。
她于是問祖母,是否需要她和太子說一聲,看謝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祖母不同意。
一來祖母本來就看不起謝家隻是個小小商戶,一直不贊同妹妹嫁給謝正廷,隻是那時爹娘定下的婚約沒有辦法。所以一直拖着,不與謝家的人商量婚期,想讓謝家的人知難而退。
二來祖母覺得她那時剛與蕭惟凜成親根基不穩,要寵愛沒寵愛,娘家實力也不及兩位側妃,不許她因為不相幹的事去煩蕭惟凜,免得将來為侯府求蕭惟凜時惹他厭煩。既然謝家的事官府已有定論,兇手也已處理,祖母不許她多管閑事。
想起過去,顧清音不由得一陣心酸,那時的她可真是膽子小,怕祖母,也畏懼他,就算嫁入東宮也仍舊惶惶不可終日,不知該如何自處。
好在都過去了。
蕭惟凜還在等自己的回答,且他說的還是有關謝家的,她若不聞不問反而能令他起疑。
顧清音先認真道了謝,客氣地開口:“謝家那邊我還說得上話,蕭公子有話直接和我說便是。”
聞言,蕭惟凜有些驚訝,顧二隻是謝正廷未過門的妻子,他們之間這樣相互信賴毫無保留嗎?
不是蕭惟凜不信任她,隻是閨閣中的女子并非人人都是顧清音,都有那樣的見地與手段。事關重大他不敢掉以輕心,更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補救周旋。
蕭惟凜堅持,語氣也冷下來:“是與謝家的生意有關的事,在下以為謝公子在更好,姑娘覺得呢?”
顧清音:“……”
差點忘了,這人就是這樣,凡事都得按他的來,一點耐心都沒有,稍不如意就給人臉色看。
可他都說了和謝家生意有關,萬一他知道更多前世的内情。
顧清音忍了忍,攥着交疊在身前的手:“蕭公子打算如何談?”
蕭惟凜看着那雙和顧氏一模一樣的眼不笑了就意識到自己方才語氣似乎重了。
他是好心!
她一個姑娘家,本事沒有脾氣還這樣大,跟她姐姐完全不一樣!
罷了,蕭惟凜自我開解,眼下的情形是不能不管,他不與個什麼都不懂的姑娘一般見識,放軟了語氣:“我看得意樓就很不錯,姑娘派人去跟謝公子說一聲,蕭某午時在得意樓恭候二位。”
等以後相認了,讓她姐姐教訓她。
顧清音也反應過來,她方才一不小心洩露出了不耐煩,堆起笑容:“有勞蕭公子,一定準時光臨。”
蕭惟凜看了她一眼,這還差不多,昂起下巴點點頭,轉身進了隔壁的宅子。
顧清音也慢慢往回走,為蕭惟凜沒有認出她感到慶幸,走着走着,忍不住感到有些諷刺。
畢竟做過三年夫妻,她人就在他面前,一回兩回地,他竟然半點沒有懷疑。
前世的她,為他殚精竭慮十六年,可真沒意思。
好在總算結束了。
*
得春樓是江城最大的酒樓,蕭惟凜第一次見焦充就在這裡。
這裡一樓的大堂是散桌,靠北側有說書的台子,二樓是雅間,推開窗可以聽書,關上窗戶可以談事。
蕭惟凜不喜等人,又沒有别的玩樂的消遣,于是要了壺茶,幾樣點心,聽一聽說書先生口若懸河将那些民間傳奇故事,倒也不讨厭。
今日談的算是私事,蕭惟凜沒帶楊墾他們,隻帶了聽風。
等樓下掌聲雷動之際,聽風輕聲喚了聲殿下:“顧二姑娘和謝公子到了。”
蕭惟凜順着聽風所指的看向大堂入口,果然看見二人聯袂走進來。
從他這個旁觀者的眼光看,男子高大俊偉,女子貌美活潑,登對得很。
那顧二不知在說什麼,謝正廷微低着頭看她,兩人說不出的熟稔親昵。
都說美好的人與物都會令人愉悅,這一刻蕭惟凜深以為然。
他的身份與抱負決定了他不可能同哪個女子像他們這樣,一心一意、眼裡隻有彼此,更别說一生一世一雙人,但這并不妨礙他覺得眼前這一幕賞心悅目。
他們說完話了,夥計帶着他們往前走。
看着看着,蕭惟凜不由得皺起眉頭。
顧二不說話的時候,螓首微垂,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連低頭的角度都和她姐姐一模一樣。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并非顧二,而是他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