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她早些年調皮,隻覺得姐姐對她嚴厲,覺得姐姐跟祖母一樣古闆,總不聽姐姐的話惹姐姐生氣。
後來慢慢長大,她在某一天突然明白過來,她之所以能保持着天真,敢做些大膽的事,是姐姐這些年一直在默默付出為她善後,姐姐這些年對祖母與長輩們的小意讨好,最大收益人其實是她這個不懂事的自己。
顧清時當然想和姐姐在一起,就算成婚後也想離姐姐住得越近越好,但哪有可能呢。
在祖母眼中姐姐隻是聯姻的工具,好不容易長成可以待價而沽了,怎會放姐姐離開。
顧清時坐正,認真問顧清音:“那瓊華宴呢,姐姐不去了?”
她想起姐姐昨夜同她偷偷談及太子的文章時的口若懸河,以及提到太子的樣貌時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害羞與雀躍。
姐姐這些年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侯府生存下去與照顧她之上,在男女之間的事上遲鈍,她自己并不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但她這個有未婚夫的人懂。
每個人或早或晚,都會遇見見之即喜的人,她早就有了,姐姐才遇見。
昨天夜裡,姐姐問了她一個問題:“你說……如果我想去瓊華宴,祖母會帶我去麼?”
顧清時還記得,一向沉靜的姐姐說完,就不自在地紅了臉。
自從知曉姐姐的不容易後,她就想為姐姐分擔些什麼,于是,平日裡在和丫鬟嬉鬧時,以及跟曦和堂裡的嬷嬷們逗趣時留了個心眼,好使姐姐在應對祖母時能更從容些。
比如最近,她知道了些叔母們與堂妹們不知道的事。
祖母去求見了多年前的老姐妹,計劃帶一個孫女去參加瓊華宴;喬嬷嬷前一陣總去慈安寺。
這些事她都會事無巨細告訴姐姐。
她還記得姐姐解釋時語氣認真:“我想着,與其将來被祖母指給完全不了解的人,不如直接嫁去皇家,若是運氣好能當個王妃,腰杆子能硬些,還能幫襯到侯府,也算抱了祖母的養育之恩。”
她打趣:“姐姐最想的,是當太子妃吧。”
“我沒有。”姐姐下意識嗔道,懵懂又羞澀的表情鮮活極了。
這一刻,她才深切地感受到姐姐也不過比她大上一刻鐘,而不是大了好幾歲似的。
姐姐的聲音軟軟的,她真的什麼都不懂:“若能如此,祖母一定會更高興。”
聞言,她忍不住開懷笑起來,在燭光下陪姐姐認真分析。
府裡及笄的孫女有三個,她們姐妹倆與顧清晚,她有婚約不用去。雖然論樣貌與才學姐姐都比顧清晚強,但嫁入皇家是一步登天的喜事,這樣的好機會二嬸不會無動于衷,所以祖母最後究竟帶誰去還不一定。
“算了,”姐姐雖然有所掩飾,可她又何嘗看不出來她的失望,“同在一個屋檐下,争争搶搶不好看,祖母和二嬸都該生氣了,随其自然吧,去不去都行。”
她真是心疼這樣的姐姐,想去又不敢争。
那一刻,她想幫姐姐的心格外強烈,鼓勵她:“姐姐年歲最長,本來就該你去。”
姐姐的眼睛亮了:“的确。”
她大腦飛轉,一定要幫姐姐:“我有辦法。”
其實她們都知道,去參加瓊華宴的人那麼多,各方面都特别出彩的女子肯定也不少,侯府的人去了選上的王妃的幾率微乎其微,更别說是當選為太子妃。
她想,讓姐姐去看一眼讓她想起來就高興的男子也好啊;她更知道,以姐姐的性子,她一定也是這樣想。
就去看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才過了一夜,姐姐的态度變了。
“不去。”顧清音語氣堅決。
顧清時不解:“為何?”
顧清音不好告訴妹妹她前世去過,結果是再也沒有為自己活過,為蕭惟凜張羅選妃、處理嫔妃間的争風吃醋、頂着國母的頭銜殚精竭慮替蕭惟凜撫育子嗣,最後落得個被卸磨殺驢的下場。
真是夠夠的了。
她就是死,也不想再踏入重重宮苑。
顧清音:“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我想了想,還是回江城好,離你近,祖母也管不着。”
顧清時卻很難過,悶悶道:“這當然是最理想的情況,可也是最不可能的,祖母可不是為了那份孺慕之情将你我養大。我已經有婚約,祖母嫌棄我沒有用處卻也沒辦法,她怎麼可能讓姐姐你離開。”
她倒是想幫姐姐逃離侯府,可她們兩個孤女,又有什麼好辦法呢?
顧清音越想越傷心,眼睛裡湧出淚來。
還有的她沒好說,免得雪上加霜。
姐姐的婚事肯定由祖母做主,她總覺得祖母隻會考慮侯府的利益,絕對不會考慮姐姐的喜好。
就算這一場瓊華宴不會有實質性的收獲,将來有點可供回憶的念想也好啊。
顧清音掏出帕子,替妹妹擦去淚水,柔聲道:“你别擔心,我有辦法。”
顧清時知道,姐姐又在哄她了,賭氣不看她。
顧清音無奈,歪頭追上妹妹的目光,自信滿滿告訴她:“我真的有辦法。”
說起來,還是受妹妹前世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做法的啟發,這一回,她一定能離蕭惟凜、離京城遠遠地。
并且,她還得動作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