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尖叫聲,酆如歸将碎銀往掌櫃掌中一塞,旋即出了裁縫鋪子。
他一出裁縫鋪子,乍然見得一可怖的活物在他三丈開外,又有腐朽的惡臭鋪天蓋地而來,亦是吃了一驚,他面上卻無甚變化,甚至唇角尚且含着一點笑意。
這活物全身濕透,頭顱尚存,四肢齊全,勉強有個人的模樣。
他一身衣衫褴褛,大半身體覆滿了淤泥,每行一步便要落下點點污水與淤泥來,不知是不是一隻水鬼。
他面上覆着肮髒的發絲,從發絲之中洩露出來的面皮無半塊好肉,一寸寸的皮膚俱是外翻着,許是遭河水浸泡過的緣故,暴露出來的肉慘白、發脹着,其中卻有幾許暗紅色緩慢地蠕動着,細看,竟是一條條的吸血蟲,他似乎對此毫不介意,并不理會吸食着他血肉的惡蟲,隻顧徑直往前行走。
他的一雙腿直如被人削過骨一般,左足竟然僅有成年男子大拇指粗細,而那右足卻耷拉着,凹凸不平,最為凸起處居然與他的腰身相仿,最為凹陷處則與那左足相當,因雙腿畸形得不成樣子,加之腳趾盡數缺失,他走得艱難至極。
須臾之後,他終是趔趄着跌在了地面上,他張了張口,好似要呼救,但卻吐不出一個字來,隻得仰首望住了距他最近的一面黃肌瘦的賣花孩童。
這孩童吓得“咚”地一聲,癱軟在地,臂彎當中的竹籃子亦重重地一摔,以緻于裡頭一些還未賣出去的花散落了一地,他無暇顧及,四肢并用地往後爬,急于離眼前的怪物遠一些。
方才,過路人見得這活物,大抵已倉皇而逃,餘下的不是由于雙腿瑟瑟,走不得路,不得不煞白着一張臉滞于原地,便是些膽子大的,欲要探個究竟。
此時,見這活物倒地,有一貨郎松了口氣道:“卻原來不是鬼。”
又有一大漢嗤笑道:“這青/天/白/日的,哪裡來的鬼?”
青/天/白/日自然是有鬼的,非但有鬼,且是隻修煉千年的惡鬼。
姜無岐這般想着,下意識地去望身側的酆如歸。
卻見這酆如歸走到那賣花孩童面前,俯下身伸手勾起孩童的腰身,将孩童抱到裁縫鋪子門口坐着,而後擡手撫過孩童的額頭,柔聲道:“你無須害怕。”
衆人原以為紅衣美人心善,是為了救孩童才不得已靠近那詭異的活物的,卻未想,紅衣美人竟又到了那活物跟前,更是蹲下身去,以手指撥開活物面上粘着的發絲,露出其死氣沉沉的雙眼來。
貨郎舍不得美人有所損傷,疾步到酆如歸邊上,勸道:“姑娘,這怪物不知來曆,應當報官府處置,你還是勿要靠得太近為好。”
酆如歸也不解釋自己并非女子,隻抿唇笑道:“多謝公子關心。”
說罷,他複又垂下首去,下一刻,他竟然掐住了那活物的下颌,一用力,逼得其張開口來。
他瞥了一眼那活物的口腔,即刻收回手,仰首朝姜無岐道:“他果真被割去了舌頭。”
姜無岐溫潤的眉眼盡是一片憐憫之色:“也不知是何人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