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話語，說出口卻仿佛耗盡了說話者畢生的精神氣力。

蜷縮在對面凳子上的小女孩聽見這話時眼睛亮了亮，髒兮兮的小臉堆起笑，甜甜開口：“我叫易笙笙。”

邝星被她的笑容刺痛，心口那股發麻的勁還沒過，她頹唐地靠在身後的櫃子上，偏頭不去看易笙笙。

今晚的溫度又低了。

萍甯的冬天就是這樣，總能讓人冷得受不住，卻又遲遲不見雪片飄下。

“阿嚏——”

邝星回頭，易笙笙一手枕在臉下，另一手捂住雙眼，想要擋點光亮以便好眠。順着單薄窄小的肩膀往下，是不合身的冬褲，短了一截，露出同樣不是很潔淨的腳踝。

腳踝光秃秃的，什麼也沒有。

哪怕是一雙不趁腳的大人穿的襪子。

邝星松開緊握的手，拿過她疊在一旁的毯子展開，繞出收銀台走到易笙笙面前，“給你。”

易笙笙瞪大迷茫的雙眼，疑惑她為何要給她這個。

邝星動作一滞，她抱歉笑道：“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

四五歲的小孩哪裡懂她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麼想着，她将小毯折疊了下，輕輕搭在易笙笙的腿上，堪堪遮住腳踝。

“謝謝。”

爸爸說，别人幫助了她是要說‘謝謝’這兩個字的。

“不用謝。”邝星沒去看她臉上的表情，說完便轉身回了收銀台後。

“鈴鈴——”

店門被人推開，邝星與易笙笙同時看向門關，來人是高雲。

依舊張揚。

“歡迎光臨。”

邝星錯愕，正欲脫口而出他今天為什麼這麼早來，卻瞥見牆上的挂鐘早已過了九點三十五分，她便閉口不言，麻木地從玻璃櫃裡拿出紅塔山放在台面上。

“來包……”

高雲進門後先是對易笙笙笑了下，而後才對邝星說，還沒出口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見紅塔山安靜地躺在玻璃櫃上。

他詫異地看了眼邝星，隻當是巧合，他摸了摸鼻頭，正欲擡手指向她身後，邝星便面無表情地拿過一排AD鈣，端端正正地放在紅塔山旁邊。

“一共十六塊五，謝謝。”

高雲：“……”

他突然有些局促，總感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眼前這個便利店收銀員看了個透，猶豫着要不要等她開口催了再付錢。

不成想，這個仿佛有着預知未來能力的收銀員卻不說話了，隻靜靜地等他付錢。

高雲欲蓋彌彰地搓了搓唇角，從兜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二十，如前幾次那樣展平了遞到她手裡。

邝星接過紙币，找出零錢給他，“找您三塊五。”

她看着他把零錢揣進褲兜，又把那包紅塔山塞進皮衣口袋，然後才撈過立在玻璃櫃台上的AD鈣。

他不由分說從瓶身背後抽出一根吸管，挑準排頭那瓶就要插下去，邝星及時出聲：“勸你别。”

“嗯？”高雲頓住動作，輕皺眉頭，“别什麼？”

邝星張口欲言，卻被門鈴聲打斷。

店長和易老幺搬着貨從門外進來，她記着店長的話，連忙道：“歡迎光臨。”

“收拾收拾準備下班吧。”店長說。

一模一樣的話。

但這次邝星不打算聽店長的話馬上下班，她要在這裡等着他們一起。

..

高雲給兩人讓路，退到旁邊在易笙笙對面坐下。

“給你的。”高雲盡力讓自己的笑看起來無害，将手中的鈣奶推給小女孩，“我叫高雲，你可以叫我哥哥。”

易笙笙忽閃着困倦的雙眼，盯着他不說話，塞在小毯下的手動了動，想從毯子裡伸出來接過那一排極具誘惑力的AD鈣。

她看了眼爸爸去往倉庫的背影，最終選擇沒動。

不可以随意接受别人送的東西。

爸爸說的。

“爸爸。”易笙笙朝高雲身後叫道。

高雲聞聲回頭，朝易老幺笑了笑：“老易，這麼晚還不回去？”

“搬完就回。”易老幺不善言辭，盡量挑着重點回答。

“我給小易買了這個，不介意吧？”高雲晃了晃手中的AD鈣。

怎麼會不介意。

邝星面無表情，不禁想到辛子差點沒能送出去的面包。她靜靜等着這位與辛子同樣善良好心的男生被男人拒絕。

“喝吧。”易老幺點頭，路過易笙笙時揉了揉她的頭，“再等一會爸爸，很快，别睡。”

得到父親準許，易笙笙努力睜大眼睛，小毯下的雙手伸出來攏過AD鈣，乖巧應道：“好。”

就在邝星錯愕于高雲沒有被拒絕時，店長指關節叩了叩玻璃櫃面，“不下班了？”

“我下班了沒人看店，店長您繼續忙，我加會班替您看着。”

早知道店長會這麼問，她一早便想好了說辭。

店長不置可否，跟在易老幺後面出了店門。

門還沒完全合上，店内就爆發了哭聲，“不要吸管……回家喝……”

“好好好，不要吸管，”高雲手忙腳亂，拿掉吸管也不是，幫易笙笙擦眼淚也不是，“别哭别哭。”

他慌亂地扭頭向邝星尋求幫助，“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