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半月過去,會盟之日已到。
皇宮之中,每處宮門都增加了很多巡值守衛,京中各處除去原有的防城隊,更是調動了一支皇家護衛,那架勢,似想讓人有來無回。
魚樂也感受到了整個京城充斥着一股無形的緊迫感,讓人莫名心慌不已。
反觀慈粼,起初還會暗裡打聽一下關于會盟事宜,如今那來使将抵京城,倒是表現得漠不關心了。
“你想問什麼,别憋在心裡。”
慈粼躺在亭中竹椅上,悠然掀眼,淺珀色眸中淡然如水。
魚樂張了張口,随即坐在石凳上,小臉愁成一團:
“姐姐,你之前不是還要我去打聽西融來者是何人嗎,怎麼如今人來了...也不去看一眼?”
慈粼擡頭看向魚樂那張愁如苦瓜的小臉,笑道:
“無論西融誰來,都是沖着兩國會盟之事去的,又不是沖我來,我看不看有什麼打緊的。”
她歎氣一聲,又道:“再說,賀玜為了接待西融來使,已經将皇宮乃至整個京城都嚴防得連蚊子都無處遁逃,饒是我,也出不去。不如啊,就該喝喝該吃吃,等着會盟結束便是了。”
說到這,魚樂便站起身來,望着野春殿外加強的士兵,不解道:
“話說,一個小小野春殿都守得這般嚴實,其他各殿得費多少兵力啊?”
慈粼手中搖扇微微一頓,似在思考什麼:“聽說這回兩國有不少互交的貢品,如今正值暑夏,近日嘴裡無味,你去讨點甜果來嘗嘗。”
竹椅上的人悠悠将令牌掏出,往魚樂面前一送。
魚樂接過,“姐姐,隻是要我去向陛下讨點貢品嘗嘗嗎?”
“嗯。”竹椅上人慵懶合眼,将那薄如蟬翼的搖扇往臉上一蓋,便等着魚樂速去速回了。
魚樂心中萬般揣度,最後帶着些許困惑出了野春殿。
慈粼不知睡了多久,是被魚樂咋呼的驚怒聲吵醒的。
她懵松睜眼,見到那張氣呼呼的小臉,并不意外,反是先問起了甜果:
“可讨來了?”
“雖沒見到賀玜那厮,但我一出野春殿沒走多遠,就有人領着我去内務府領。我前腳剛出殿門,随後就報到了賀玜那去。”
“我原以為是處處重兵把守,原來就隻有将姐姐這圍守得水洩不通。這一路看下來,就這野春殿護得最為嚴實,不知道的還以為此處是兩國談判之地呢!”
魚樂越說越氣不打一處來,連帶手裡的東西都遭受了幾分無辜之火。
慈粼沒多意外,隻坐起身來,護着磕在石桌上的寒瓜,“别磕爛了。快,将這寒瓜放入冰鑒内,過半個時辰,便是冰涼可口。”
“還有這些枇杷,都拿些去給底下人嘗嘗。”
說罷,殿外來了一衆人,将人參補品、綢緞珠寶的稀奇貢品,都一并送上了門。
慈粼挑眉,“對咱這般好,可有謝過人家?”
魚樂心中一陣憋屈,氣道:“我覺得他定是心虛!将這圍得跟餃子一樣,怕姐姐知道了會怪他,才送這些東西來。”
慈粼不語,隻顧着剝枇杷,待到枇杷剝完都沒說一句話。
魚樂剛張嘴再說些什麼,就被一金黃果肉堵了嘴,嘴裡頓時延起一股蜜甜,贊道:“姐姐,這個好甜。”
“是嗎,那多吃點的。”
一個接着一個,魚樂已經顧不上方才要說什麼了,眼裡嘴裡都隻有如蜜糖般口感的枇杷。
“雖然這個枇杷很甜...但還是不能...原諒他,太過分了...姐姐,你也吃...真的,太過分,憑什麼不能讓姐姐出去!再說了...不讓出去,我怎麼揍那個公冶明...”
見魚樂嘴裡滿是枇杷,依舊堵不住氣憤的情緒,慈粼笑出了聲,安撫着她這種拔刀相助的仗義精神:“好,吃完再說。”
魚樂點點頭,眼神憤憤。
接待使者結束,也到了夕陽落山的時候,慈粼吩咐下人多準備了一副碗筷。
殿外一襲玄金華服,踏風而來,看得出是散了會議後,未停歇便趕了過來。
賀玜進殿時,特意沒許底下人通報,就是想看看她在殿裡的日常。
哪知剛踏進殿裡,就撞上那雙溫柔如水的眸子,坐在飯桌前,靜靜地等着他。
明明沒有讓人去消息,她卻早就知曉他今日會來。
這讓賀玜心裡有些驚喜,同時又有些發怵不安。
他承認派守在野春殿的人有點多,不知為何,離會盟之日越近,他心越不安,到昨日,更是整宿的失眠。
許是因為西融不按尋常出牌,明知危險也要踏進京城來;許是來的人叫公冶明,曾與他的愛人有過一段假的情緣;又或是,此人是他曾經不可打敗的對手,而他,曾是那段情境下的配角。
要說兩國之争,他從不怕輸赢,更不屑于眼裡。
可唯有一人,牽涉到她,他便沒了信心,任何的權術手段都會失策。
“站着做什麼?過來坐。”
慈粼望着門口的男人,喚他。
賀玜松了緊繃的下颌,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坐在她身邊。看着備好的飯菜,又盯着桌上果盤中切好的甜果,試探道:
“你,生氣了?”
“陛下将多數貢品都送到我這,我又為何會生氣呢?”
慈粼執筷,為他布菜,神色柔然:“陛下用心之苦我懂的。如今暑季,外面炎熱,這野春殿構造奇特,涼風穿堂而過,殿中又有陛下弄來的銅制冰鑒,最為避暑之處。”
他見慈粼沒生氣,心裡一松,叮囑道:
“冰鑒雖好,可你的身體不可食過多冰涼之物,切莫貪嘴。待過了這段時間,我陪你去寒碧山莊待一陣,那裡才堪稱避暑休養的去處。”
她笑着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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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為西融使團設外交宴,整個皇宮都熱鬧非凡,唯獨野春殿安靜極了。
慈粼知魚樂性子坐不住,也想出去湊熱鬧,便放魚樂出去轉轉,叮囑她不可惹是生非。
各處都因着此次外交宴而忙得不可開交。魚樂悠哉路過膳食坊,正碰見一衆宮女端着食盤,動作整齊,魚貫而入地穿過重重長廊,進入會殿。
魚樂換了身宮女衣服,替了位内急的小宮女,跟進了殿去。
盛宴上歌舞升平,兩側使臣其樂融融地交流着。
唯獨使團首位坐着一位沉默男子,魚樂隻一眼,就認出了那張面孔。
公冶明!
他果然來了。
魚樂低頭看了眼手上端的菜食,勾嘴一笑,朝着他方向走去。
正要靠近公冶明時,一邊的代捷如鷹眼般的視線橫掃過來,将任何要接近公冶明的宮女仆人都隔絕在一定距離外,呵斥道:
“退下。”
整個殿上,無論是宮女還是任何大臣想要靠近公冶明,代捷都會擋在前面。
聽說為了保護公冶明安全,此次天齊之行的食物及用度皆是用的他們西融的東西,就連廚子都是自己帶過來的。
雖早有所耳聞,但魚樂沒想到,他們竟然謹慎到如此,不碰宴席上一湯一米。
啧。
魚樂停下腳步,沒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