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戍沒用地哆嗦,脆弱的靈魂體在顱腔内幹嘔。
心腸硬如鐵石的大帝沒有任何要安慰人的表示,但郁戍還是感謝他。因為他接管了這具身體,免得他此時嘔進一肚子混雜着不明東西的海水。
【救命,我以後再也不吃海藻海帶一類的食物了。】
半晌,他終于稍微平複住了不适感,抱着某種未知的僥幸心理,問索倫,“大帝,是我想的那個嗎?”
索倫同樣不想張嘴,他點頭告訴郁戍,正如他之所想。
郁戍,“……”
幻想徹底破滅。
【嘔——】
但此時,郁戍才發現自己天真的可笑。先前他沒有對索倫的到來,有太多的追究,也沒有對這個身負異能的古早祖宗有多麼大的排斥,然而現在,他竟有了奢望。
寄希望于,對方無所不能,有遠超人想象的強悍。
他腦子裡想到了,嘴上也就這麼張口說了。
【郁戍:大帝,您既然費工夫下來找一趟,是有辦法的對吧?】
纏人的海水裹身,索倫卻似乎沒有上岸的意圖。
輕柔的荊棘靈體傳來聲音。
【索倫:此處不止這三具屍體。】
亂葬崗上的“草木”已經被清理幹淨,隻待明日陽光一照,被海水掩埋已久的枯冢白骨們,會重新暴露在衆人目光下。
不管郁家如何應對這場危機,但這個才被郁家認領回家的“少爺”,介于之前的指控和調查,反倒給他做了不在場證明,此身應當分明了——他從始至終,最多隻出現在過郁家的私人濱海度假地,可沒出現在過這片海洋養殖基地。
除非他還有同夥。
但沒有證據,疑罪從無。
郁戍不喜歡這樣的曲線救國。
拿别人的黑,對比出自己的清白算什麼。
【郁戍:我冒昧,我想問的是,您有辦法讓她們倆活過來嗎?】
聽起來很鬼扯。
但郁戍不覺得完全無法操作,畢竟,有索倫這個先例在。
【再不行,我大方一點,再分點位置,給那兩個靈魂體住,不好嗎。】
【反正借給一個人住,是住。再多借給兩個人住,怎麼就不是住了呢。】
【多好,還熱鬧。】
【推牌打麻将都不缺人了。】
【從此實現做一休三,大家輪流值班。】
【這是人生嗎。這簡直是爽文啊!】
别說,這麼一通安慰下來,郁戍簡直開始期待起新來的小夥伴了。
大帝意外的情緒穩定,沒生他這個異想天開的氣,也沒給他希望,“我不能。”
【郁戍:……】
郁戍再堅持。
【郁戍:陛下,您手下一定能人衆多,難道就沒有能的人嗎?】
海藻随浪流搖曳,輕柔的水穿手而過,索倫撫摸這些海中精靈,他眉尾微揚,傳音與郁戍:倒确實有一個。
【!!!】
【我就說嘛。】
【鄂溫克大帝富有的山川澤水不計其數,要什麼樣的人沒有。】
郁戍高興,聲音都活潑了兩度。
【郁戍:那趕緊呀!大帝,我們還等什麼呢。】
【喊他出來,該幹活了。】
細碎星芒照亮的地方有限,幾尺之外的景象影影綽綽,一片黢黑中,像處處皆有巨獸咧着滿嘴獠牙,伺機而動。
未知代表危險,與恐懼挂鈎。
索倫的目光投向未知,似乎是在猶豫。
大帝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擔驚受怕,但他确實遲疑了。
停頓的功夫,郁戍和緩下能讓人起死回生的高興勁兒,逼迫自己,往索倫為什麼會舉棋不定的方向思考。
【如果我是索倫,我認識一個人,他能幫我解決掉麻煩事,我為什麼會不請他?】
【第一,就像我身上這樁案子,之于求救郁戈。因為,我尚且有自己解決掉的希望,所以,請他而付出高昂代價,不劃算。】
【第二,不知道索倫會想什麼,但異地而處。我身處異國他鄉,我對這個新的世界一無所知,我會思念我曾經的親友嗎?】
【我肯定是會的。】
【但我要把他們都拉過來嗎?】
【他們是我心頭的慰藉,是可望不可即的夢裡桃源,是天涯遊子的明明月。】
【我舍不得。】
【若有雨雪風霜,我一人消受便罷,怎可做伥鬼,拉他人下地獄?】
很神奇的感覺。
難道大帝也會有,舍不得讓他受苦的人嗎?
從個人角度來講,郁戍很想告訴索倫,擁抱新時代也是種曼妙的體驗。比如,見你沒見過的郁金香,嘗一嘗你之前沒喝過的香水,不也很好嗎。
科技發展極其迅猛,我們早過了您那個傳話全靠喊,出門隻靠腳的時代,高效與便捷甚至都不再是社會的口号,工業化都是舊時代的遺址,現在所處的時候,應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才是。
難道您不想體驗一下,聯盟的自由與開放嗎。
話到嘴邊,郁戍又閉嘴了。
【我認為的好,怎麼絕對證明是對他好的呢。】
【這種事,還得索倫覺得好,索倫喜歡這個世界。它才算是好吧。】
新奇的小玩意兒能夠讓人高興一陣,但是心安之處方是我鄉。
這裡能讓鄂溫克大帝覺得心安嗎?
但索倫沒猶豫多久,一根荊棘藤探身而起,“哧溜”地破水聲響過,鮮血暈染開來。
郁戍感覺不到疼,可以平靜欣賞紅色彙入暗流,一閃一閃的微茫做着點綴,紅黑交織的錦繡下,才是道深可見骨的溝壑。
大帝引導血水跑出個聞所未聞的怪異圖騰,他唇齒張合,一段複雜拗口的咒語伴随着氣泡成型。
伴随鮮血越彙越多,圖騰愈發精細,及至臨界,璀璨的光芒驟然升騰。
索倫說,“我以宿主的身份,召請你。我願分享我的鮮血,皮肉,骨髓,乃至我的生命與靈魂。若得令聽召,必聽我令,不得有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