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沈若突然蹲下身,盯着老乞丐看了一會兒,眼神直直地讓他有些發怵,僵持不下之時,終于聽見沈若開了口。
“鄭瑞與繡女鄧雅慧并非被妖邪所害,對嗎?”
老乞丐瞪大了眼睛。
...
鄭瑞,鄭氏糧商的兒子,整日花天酒地,流連花樓,因着張還算不錯的皮囊,得了個風流浪子的名聲。
許是某日喝多了酒,鄭瑞醉醺醺倒在了街頭,被好心的繡女喊醒,端來了一碗水。
風流浪子,大概在這麼一刻,陡然動了心。
“人人都道那鄭瑞是個酒囊飯袋,但我老餘頭這雙眼啊,看過太多。”老乞丐姓餘,自稱老餘頭,此時同沈若三人坐在橋下,手裡拿着壺從萬香酒樓買的黃酒。
“他啊,算是個不錯的人咯。至少表裡如一,待人真誠。”
橋上人來人往,有的人步履匆匆,有的人神清氣爽,有的人則頹着背,連連歎氣。
“雅慧是個好丫頭,打小就沒了親人,在善濟堂長大。她聰明,繡得花樣那真叫一個好看。見我可憐,時不時會來橋下陪我喝酒。”老餘頭絮絮叨叨地說着,忽而長籲一口氣,隻歎道:“可惜啊,好好的兩個孩子,說沒就沒了。”
聽到這話,三人齊齊變了臉色,江懸忙問道:“他們究竟出了何事?”
隻見老餘頭望向遠處,喃喃道:“出了何事...我也不知。”
“鄭瑞落水,确實是我親眼所見,不過當時夜深霧中,我沒能認出。”聲音越發變得嘶啞,老餘頭的眼角已泛紅。
沈若問道:“那玉佩呢?你是在何處撿到的?”
“玉佩...”老餘頭面色一沉,握着酒壺的手微微顫抖,“是在雅慧院子裡撿的。”
鄧雅慧?
“玉佩是他二人的定情信物。”老餘頭灌了口酒,道:“那日我去還酒壺,後院的門虛掩,雅慧卻不在,隻落下了一枚玉佩。”
一個大活人,就此失蹤,而城中卻一點風聲都沒有。
同時,也就在老餘頭撿到玉佩的當天,鄭瑞的屍體在情人橋被發現。
“怪我。怪我。”一連歎了好幾聲,老餘頭狠狠錘了數下自己的那條廢了的腿,道:“怪我貪生怕死,愧對雅慧的恩情。”
...
那天恰好是上巳節,老餘頭沒多想,隻以為是她急着去見情郎忘了關門。因着無事,老餘頭也想着去情人橋湊湊熱鬧,若是恰好能碰上二人,交還玉佩,也能算得上沾喜氣。
他一個老乞丐,參加婚宴怕是會帶去晦氣,但見證有情人同放荷燈,也算是不錯。
如是想着,老餘頭便去了情人橋,卻恰好看到了鄭瑞的屍體。
他跌坐在地,顫栗不已。
不隻是因為屍體的可怖,也不隻是因為他認出了是誰,更因為...那屍體的服飾,與記憶裡略覺眼熟的輪廓重合在了一處。
是他親眼目睹了鄭瑞的死亡。
是他。
玉佩硌在胸前,随着心跳的加速顯得越發灼熱,老餘頭突然發了瘋似的起身,奔向一處。
“這乞丐瘋了吧?”
“走路看着點!晦氣!”
再次推開門,院子裡空蕩蕩一片,屋裡沒人。
“你問鄧雅慧?我也好奇呢。她近些時都沒送繡品來。”
人去哪了?
人去哪了!!
驚恐不斷在心中放大,而城中捕快也在查鄭瑞一案,老餘頭曾經想去官府報案,但...
注意到老餘頭的神情,戚明意看向他那條腿,大概是陳年舊傷。
他這條腿,是在官府受的傷?
“是我懦弱啊...是我懦弱...”抹去眼角的淚花,老餘頭急急灌了口酒,卻被嗆得直咳嗽。
如此,倒是真能落淚了。
話到此處,三人皆陷入了沉默。
不知從哪又摸出了一瓶酒,沈若在老餘頭身旁坐下,上前同他碰了個杯,江懸與戚明意雖沒喝酒,但也跟着坐在了一排,水面波光粼粼,映出四人的倒影。
喝了一大口,老餘頭又順手抹去臉頰上的淚,隻道:“這酒真烈啊。”
沈若回道:“嗯,是很烈。”
...
夜色已深,幾人身後擺了不少酒壇,老餘頭醉醺醺舉着碗,“再來!”
這一碗還沒喝上半口,隻見他向後一歪,呼呼睡了過去。
月光之下,隻見沈若三人周身泛起白霧,不出片刻,酒意全消。
戚明意搡了搡地上躺着的老餘頭,當真醉成了一灘爛泥,又瞥了眼身後的酒壇,道:“這老頭還挺能喝的。”
“走吧走吧,不早了,回去。”慢悠悠起身,沈若收了酒壇。
江懸此時正看着地上鼾聲如雷的身影,道:“他咋辦?”
沈若看了一眼,扔去一個淨術,“帶回去吧,你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