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家吧，前面路口靠邊停，我打個車，去一趟施工現場。”

冉思沐看他一眼，又看看西邊積聚的黑雲，“要下雨了，可能不好打，我送你吧。”

裴岘禹盡量語氣輕松地同她開玩笑，看着手機沒擡頭，“嗐喲，那多不好意思啊。”

“少廢話，導航。”

他乖乖輸入地址，冉思沐在紅綠燈處掉頭，裴岘禹不停地發語音打電話，她從他的話語間暗自推測，在車裡靜下來後輕聲提出建議。

“還是盡快讓工程部啟動應急措施，夜裡有大雨，建築廢料在水源附近的話，最好用防滲土工膜裹一下，防止污染二次擴散。”

裴岘禹一聽，恍然意識到，自己身邊就有個專業對口的技術人才，他打開和周宥甯的對話框，“再重複一遍？”

冉思沐複述了一遍，瞥見他在錄音，又多問一句，“所以現在是草莓田和水渠上遊同時施工？”

“沒有，一直在和草莓園的負責人協商，談不攏誰敢動工，一個視頻發網上全白幹，現在主要是推進沿線上遊的拆遷。”

她推了推眼鏡，思考片刻，示意他繼續錄音。

“如果污染源頭在上遊，當務之急一定是做好防滲工作。你安排人，明天一早去相關部門協調看看附近有沒有備用的灌溉水，及時止損。還有啊，項目工期不是很長嗎？如果不差錢，為防萬一，你們也可以考慮加裝過濾壩。”

“好。”

裴岘禹舉着手機，側身懶懶窩在副駕座椅，一眨不眨地盯着冉思沐，滿眼崇拜。

他突然懂了所謂的“智性戀”取向，是真的很迷人。

“還有要補充的嗎？冉老師。”

前方紅燈，車緩緩停下，零星的雨滴砸在前擋窗，雨刮擺動。

冉思沐沉默半晌，繼續道：“如果确定施工流程合法合規且監管到位不存在疏忽，那周宥甯的直覺就沒錯，這樣的話，就需要專業的檢測鑒定機構介入了……我可以幫忙。”

裴岘禹認真看了她很久，默不作聲，車子起步又停下，他收回視線轉身坐好，将語音發送。

她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當然了，我隻是提議，你——”

“就怕是個出力不讨好的活兒，不用你忙。”

“好的。”

沒人再開口，一路安靜地開到目的地。

裴岘禹囑咐冉思沐不用等他先回家，冒雨沖進施工地找周宥甯彙合。

趁還沒下大，忙召集人手對附近可疑的廢料進行包裹，一來像冉思沐說的那樣，防止雨水沖刷擴散污染，再來也算保護現場固化證據。

有任何污染受損問題，都可以向上級部門投訴舉報，聯系整改、介入賠償，但這個爆料人越過了所有流程，直接把查都沒查的事情捅給了媒體，擺明了就是要鬧大。

裴岘禹連夜找來負責人核實情況，調取了近一個月内所有和廢料堆放相關的監控視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違規的操作。

一直忙活到後半夜。

裴岘禹脫了雨衣在保安亭暫歇，他想起冉思沐的建議，拍拍同樣累慘了的周宥甯。

“天一亮立刻報警，然後找找能做生物檢測的，到草莓田去探探，污染源這邊也一樣，看能不能查到蛛絲馬迹。”

周宥甯哈欠連天，“你有頭緒嗎？”

裴岘禹扒扒淋濕的頭發，腦中閃過一個身影，“有，但不太确定，先查查看，有證據再說。”

“行，你快走吧，我在這守着，明天莊星培就到了，人多力量大。”

“走？走哪？這個點兒這個地段，我上哪打車去？那不有張鋼絲床，擠擠得了，我不嫌你你還嫌我？”

周宥甯滿臉不解，“香香軟軟的老婆你不要你跟我搞基？”

“？”

見他一臉疑惑，周宥甯都有點不自信了，“我看錯了？我去門口接人的時候，思沐就在路邊啃手抓餅啊，還跟我打招呼呢！”

話音剛落，裴岘禹甩下他沖出崗亭，一路狂奔到施工地門口。

小路上街燈昏暗，蔥綠的銀杏樹下停着一排車，打頭的白色轎車最顯眼。

她沒走。

已經十月中旬，枰良快要入秋了，淩晨三點的雨夜，多少帶了涼意。

裴岘禹跑向車邊，車内燈是滅的，他趴得很近才看得清裡面，冉思沐放倒了座椅，蓋着外套睡着了。

他拉住把手呆站在車邊，看她睡得熟，不忍心喊醒，但又不能放她在車裡過夜。

真是個小傻子，都說了不要等不要等，臭倔脾氣。

裴岘禹皺着眉叩響車窗，大聲喚她，“思沐，冉思沐，枰良北到站了嘿，下車了，快醒醒。”

她悠悠轉醒，看着貼在窗邊活像個變态的男人緩了好半晌。

冉思沐将座椅還原，窗戶半降，裴岘禹沒有立刻上車，隔着車窗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