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書南在一旁笑看着,開瓶飲料遞給冉思沐,她道了謝自然地接過。
裴岘禹咬着花骨朵,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們互動。
姚蘭君喊彭阿姨洗了些鮮果,又吩咐她把吃剩的湯轉盛在砂鍋裡,洗淨保溫桶放在玄關電梯旁。
“小沐,你們家還是年初二回鄉祭祖吧?”
冉思沐把五子棋收好,點頭應聲。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她看看時間,想起車上放着的另外兩份禮,便起身告辭。
“奶奶,我還要去大姨和姑媽家送年禮,就先走了。”
“急着走什麼?不留下吃嗎?我都招呼人燒菜了!”
“不了不了,下午家裡還有事,等年後我再來看您,您多注意身體。”
姚蘭君沒再留,裴書南緊跟着起身,“姐我送你。”
見她要走,裴岘禹沒挪窩,動都沒動一下,冉思沐也沒看他,一聲“再見”也沒說,他就這麼轉轉眼珠子,目送兩人離開。
前腳剛走,後腳老太太又給他一杵子,厲聲下了命令,“年初二别犯懶,早點起,和思沐一起回香槐。”
“初二?我初一下午就飛北海道了,不去。”
姚蘭君一掌猛拍在茶桌上,茶具被震得跳起,動靜巨大,裴岘禹吓了一激靈,緩緩拿下唇邊的花,坐直身子。
老太太聲如洪鐘,“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大過年的往國外跑,你想幹什麼!”
裴岘禹一聲不吭,乖乖挨了一頓呲兒。
他不傻,自然知道奶奶是什麼意思,怕再給老人氣出個三長兩短,于是改了口。
“行,回鄉可以,但是奶奶,我跟那呆頭鵝——我跟冉思沐,我倆不來電,我對她沒興趣,她也看不上我,您就别操這個心了。”
姚蘭君狠狠戳着裴岘禹的頭,咬牙低聲道:“原來你也知道我張羅來張羅去是為了誰!這麼多年,我腆着張臉住在這是給誰撐腰的?你真以為謝容願意伺候我給我養老?她巴不得我早死!”
裴岘禹掐着那朵杜鵑,花瓣零落,狠狠撚出的汁液将他的指腹染色,他垂眼盯着,沒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臉。
老太太歎了口氣,“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小時候沒把你帶我身邊,奶奶現在可以為你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但你自己也要争氣啊。”
裴岘禹眨眨眼,始終沉默,桌面上的手機震動,通知欄進來條消息,備注顯示是一隻氣鼓鼓的河豚圖标。
沒辦法,他實在找不到呆頭又呆腦的大鵝。
他拿起解鎖。
“年後,你爸會把集團旗下的旅遊公司交給你,好好幹,趁我還活着,早早定下來,成家立業,帶個踏實可心的媳婦回來,能告慰你媽的在天之靈,我們老裴家也算對得起她了……”
裴岘禹終于開口:“我知道了。”
手機界面顯示——
河豚:「杜鵑花有毒哦。」
他面無表情地打字:「你怎麼不等我死了再說?」
*
大年初一,裴岘禹取消了原定的滑雪遊,早上被此起彼伏的炮仗驚醒後便沒再睡,捧着手機拜了一圈年。
裴毅将市中心八珍樓的大廚請來别墅搞了桌家宴,和二叔、四叔他們一起過節。
裴氏現在家大業大,兒孫滿堂,一樓餐廳内歡聲笑語,氣氛其樂融融。
姚老太太坐主位,開宴前給二叔家的小孫女發了大紅包,臉上笑盈盈的,再轉頭看隻知道悶頭嗑瓜子的裴岘禹,臉一黑,擰了把他的大腿,“斌斌也就比你小一歲,孩子都有了,發紅包沒?”
他偏頭吐掉瓜子皮,“奶,結婚、生子得一步步來,您要着急要小的,不如讓您兒子再努努力,他老當益壯,謝容又年輕,再懷個給您帶也不是沒可能。”
老太太沒話講,笑着罵了兩句,裴岘禹拍拍手上的碎屑,從屁股底下抽出紅包,朝那個紮倆沖天辮的小丫頭招招手,“小茉,快來~二大爺給你個好東西!”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颠颠兒跑來,裴岘禹一把抱起,臉湊過去,“親一口,給你紅包。”
她吧唧兩口,奶聲奶氣地說:“一口一個,兩口兩個~”
哄笑聲中,裴岘禹又大方地現包了個,姚蘭君湊過來打趣,“這不也挺喜歡的?自己生個咯。”
他挑起嘴角,語氣不鹹不淡,意有所指,“别人家的才是好的,這點我随根兒。”
老太太噤了聲。
開席,謝容和程芝娘倆叽叽喳喳地一唱一和,似乎跟誰都聊得來,裴岘禹聽得心煩,火速扒完飯,以果汁代酒提了杯,講了幾句吉祥話便下桌,下樓窩進他的地盤。
出國三年,或許從更早些時候開始,這家裡就沒了他的容身之地。
奶奶住一樓,二樓的幾間卧室歸他們一家四口,而負一,原本超大的地下室空間則被他大刀闊斧改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沿旋轉樓梯下來,樓上的熱鬧被隔絕。
閑晃到吧台接杯冰水,裴岘禹靠在矮櫃邊,看向正對自己的那架博蘭斯勒。
正上方有光灑下,鋼琴下的乳白瓷磚上有五彩光斑。
有些年頭了,但保養得極好,依稀記得這是他六歲那年,裴毅承諾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那時媽媽還在。
口袋裡手機響個不停,他含了塊冰嚼着,打開查看,幾個群裡跟他一樣有錢有閑的“不肖子孫”在組局,他劃拉一圈沒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