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裡,春節的專用歌單循環播放着。
商品琳琅,人群熙攘,滿眼紅色,一派喜氣。
冉思沐倚在生鮮冰櫃旁看手機,最後确認課題報告的格式規範。
“沐沐啊,你來你來,看看這大螃蟹!”
“噢,好。”
她收起手機,推着購物車走向楊巧英。
燕麥色風衣搭在扶手邊,長發在腦後挽起,白襯衫下一件淺棕高領打底,衣擺收進黑色百褶長裙内,腰身纖細;
杏眼彎眉,半框鏡架在挺直的鼻梁間;秀氣的臉略施淡妝,唇上的玫瑰豆沙紅中和了她着裝的幹練,頰邊發絲落在微揚的嘴角旁,人看上去沉靜溫柔。
楊巧英的視線從水産區轉向冉思沐的高跟鞋,順手接過推車,嘀咕着:“乖,腳不累嗎?就買個年貨,咋穿這麼正式?”
她搖搖頭,盯着張牙舞爪的帝王蟹,講話慢悠悠的,“下午有個技術成果推廣會,會上要發言的,而且晚上還約了人吃飯。”
楊巧英一手抄起網兜,冉思沐很有眼力見兒地撐好袋子。
“朋友?約會嗎?談戀愛啦?哎喲,那還去什麼外面啊,帶家來!想吃什麼,媽做!”
小老太太欣慰地笑開,内心八卦魂熊熊燃起,眼裡是藏不住的驚喜。
她這大女兒總算開竅了!
哪成想她竟又搖頭,溫吞地說着讓人惱火的話,“媽,我沒有談戀愛,是相親,也算約會吧。”
“又相親?你老急着相親幹什麼?”
“結婚呀。”
楊巧英瞬間垮了臉,橫去一眼,啧啧稱奇,“怪了,别家的女兒都是能拖就拖不嫁人,你倒好,放假回來才幾天,趕兩場了吧?”
冉思沐沒搭腔,挽起衣袖瀝水,身旁的老母親還在念叨:“是,媽是想你談個朋友玩玩,但結婚先不要急,你條件這麼好,什麼男人找不到?相什麼親啊……不去!”
媽媽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冉思沐耐着性子辯了幾句,“我研三馬上畢業了,所裡的實習崗也穩了,思焓也要參加工作了,眼下就想找個可靠的本地女婿上門,好照顧家裡。”
楊巧英狐疑地瞄她兩眼,掂掂袋子的分量,又撈起一網。
“婚姻哪那麼簡單,書呆子一個還沒你妹妹精,我看在家就挺好,不受氣,我要不是這身體不行——”
她話頭一頓,恍然大悟,“哦……是怕我活不到你嫁人呐?”
向來懂事好脾氣的人瞬間一臉愠色,沉聲嚷道:“媽,大過年的,别瞎說!”
楊巧英看看她,心知自己話說得過了,便住了嘴,默默撈蝦,好半晌才又無奈地歎氣,擺擺手道:“你們冉家人都一個德行,倔驢脾氣,說不得,管不了……”
冉思沐垂眼看着袋子裡活蹦亂跳的鮮蝦,忍住鼻頭的酸澀,沒應聲。
“四口人夠吃了,你拿去稱,我去那邊看看,姚老太前陣子進了回醫院,買點營養品,後天你去裴家送年禮的時候捎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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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D SHIP」是一家開在南濱新區的夜店。
空間寬敞,超大的環繞吧台圈起中央舞池,男男女女擠在一處,貼身搖擺;
雙人卡座散布其間,霓虹燈變換色彩,忽明忽暗,時紅時綠,光斑投射在二層的玻璃幕牆上,氣氛熱烈迷幻。
隐私玻璃後的包房内同樣缭亂——
地面歪倒一片空酒瓶,矮幾上擺着沒拆封的桌遊卡,骰盅倒扣在開了蓋的威士忌瓶口,幾枚骰子淹沒在吃剩的果殼瓜皮中。
時髦靓麗的年輕女孩們舉着話筒又唱又跳,喝多的醉鬼背靠茶幾癱坐一團,拍着手鼓,起哄口哨聲此起彼伏。
茶幾後,皮質沙發一角有對擁吻的情侶,而正中間則歪躺着個男人,占去了大半張沙發。
他手背抵額,隻看得見高挺的鼻子,嘴唇緊抿,黑皮衣蓋在腰間,墨色毛衫裹着精瘦結實的上身;頭微仰,領口寬松什麼都遮不住,露出的脖頸修長,線條堅毅。
一室嘈雜,蓋過他時不時哼唱的曲兒,長腿交疊搭在桌角,垂在沙發旁的手輕扣杯沿,惬意地随旋律搖晃,深色酒液濺出,沾濕指腹。
“小雨哥哥哎!别裝睡了!我點了你最愛的《我不配》!快起來!我給你唱和聲!”
好友周宥甯膩歪的調侃被話筒放大回響,躺在沙發上的裴岘禹無動于衷。
見他還在裝睡,周宥甯撂下話筒直奔過去,一腳蹬開他擱在茶幾上的腿。
“哥們兒,不至于啊,老太太就嘴上催個婚,又沒真拿刀架脖子上逼你,耳邊風吹了就過,瞧你這貞潔烈男的德行,守給誰看呢?”
裴岘禹這才移開手,涼涼瞥去一眼。
濃眉斜飛入鬓,眉心處有團淺淺的暗紅壓痕,高眉弓襯得他眼窩深邃,一雙眼淩厲淡漠,光影交疊更顯他五官立體,矜貴大氣。
他緩緩坐起,捏捏酸脹的後頸,語調懶懶,“守個屁,什麼年代了,迂腐。”
周宥甯撇撇嘴,用力撞他肩膀,揶揄道:“那聽你這意思,這三年在國外沒少泡洋妞兒?怎麼樣?”
裴岘禹盯着垂落眼前的發絲,食指撥了撥,用了發泥有點硬。
他沒回話,仰頭一口氣灌完酒,杯底磕在琉璃台面發出脆響,“沒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