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低頭,心裡有些糾結。她記得阿餘說過的話,隐隐猜到是阿餘讓章嬷嬷生病的,這讓她心裡生出一點芥蒂。因為原本在她心裡,阿餘就似神仙一般,神仙都是十全十美的好人,隻會助人幫人,如何會做這種害人的事情?
可是若說她不想阿餘,那卻又是假的。阿餘雖有害了章嬷嬷的嫌疑,可是阿餘對她又極好,總是那般溫柔待她,常讓她覺得如同爺爺奶奶一般親切,想要靠近和依賴。
沉默半晌,終究下不了當他是壞人,再也不見面的決心,喃喃道:“阿餘又不在,我以後去看宋嬷嬷,他若在……就也能見到他了。”
晚飯之後,杏兒在無人的園子裡轉悠消食,看着天色已暗,剛要回院子,聽到有人叫:“焦小姐!”
聲音雖然不大,卻足夠聽得出,是明珍。轉頭看,不見明珍,卻看到阿餘正從樹後走出來。
自那日送别阿餘下山,已經有七日未見了,乍看到,除了驚喜之外,竟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洪家難為你?身體可有不适?宋嬷嬷說你好幾日未曾上山去了。”
阿餘直直走過來,抓着杏兒的兩隻胳膊,微微俯身,上上下下打量她,語氣裡滿是擔憂。
杏兒有些羞赧。她這幾日未曾上山,一個因為不想洪家再有人因為她而生病,一個,也是因為不解阿餘竟會害人。她想着阿餘的壞處,阿餘卻這般擔心她,還特意來看她。
心裡微微一熱,又有些發酸,眼裡不知為何已經有了熱熱的水意,忙把頭低下,嗫喏道:“沒有,沒有,都沒有。我,我在洪家很好……最近有些疲累,就沒再上山去。”
“吳太醫說你還有零星餘毒,你不讓他診脈,那怎麼成?”
聽出阿餘聲音裡的關切,杏兒越發羞愧,忙道:“沒了,沒了,我已經好好的。真的,阿餘莫要擔心。”
她想起一個借口來,就說:“明日老祖宗身邊的徐嬷嬷要來探望我呢。我不好老是不在洪家,她來了要是看不到我,就不大好。”
這還是山上的宋嬷嬷教給杏兒的,說女孩子,不能讓人發現不知所蹤,夜不歸宿,不然恐惹是非,所以安排了明燕,假扮成杏兒返回洪家。
阿餘歎了口氣,隔着衣袖捏了捏她的手腕,道:“我已帶了吳太醫等在外面,你同我出去,再診個脈。”
“不用了。你瞧我,好好的呢。章嬷嬷都說我最近長高了……”
杏兒的頭越發低下,因為聽着阿餘溫柔又關切的話,她就很想要和阿餘走,無論是去哪裡,無論是做什麼。可是……
“小姐?表小姐!”
遠處,傳來章嬷嬷的喚聲,明珍随即從阿餘身後走出來,低聲問:“我去處理?”
杏兒聽她這麼說,搶先大聲應答:“哎!章嬷嬷我馬上來!”
說罷咬着唇推開阿餘,轉身往章嬷嬷的聲音處跑去。
杏兒逃離了阿餘,心裡又是不舍又是不安。
章嬷嬷伺候她洗漱完畢,阖上門,去了自己屋子。她本是要随侍在杏兒身邊的,但是杏兒怎麼都不肯,反覺得睡不好,章嬷嬷就隻好遂了她的心意。
屋子裡,仍然很是簡陋,不過對于杏兒而言,這已經很不錯了。她坐在桌前,把頭擱在交叉的雙手上,看着搖曳的燭光,悶悶不樂的時候,忽然聽見門外輕聲的呼喚。
“杏兒?”
杏兒疑心自己耳朵幻聽,卻忍不住站起來,往門口走了幾步。
“杏兒,是我。”
慌手慌腳打開門,竟真的是阿餘。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裡,沒有說話,眼淚卻流了出來。
阿餘一手抱着她,一手輕輕阖上門,看了一眼幾乎沒有家具的空曠屋子,輕輕拍撫她的背。
等杏兒終于忍住眼淚,拉着阿餘坐在床上,卻又忍不住笑。能重新見到阿餘,竟如珍愛之物失而複得一般,令她心裡無比歡喜。
這般傻兮兮笑了半天,卻發現阿餘的眼睛,在燭光下,比往日的溫柔更多了幾分專注和深意,不知為何突然臉上發起燙,擡手用手背冰了一冰,才問:“你怎麼又來找我了?都這麼晚了,外面已經黑魆魆看不到路了。”
阿餘伸掌輕捧杏兒的臉。他的手溫涼,貼着發熱的面皮,很是舒服。杏兒閉上眼睛,感覺到他用大拇指,輕輕刮過眼下殘留的淚水,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