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禦樹别苑,阿餘才把杏兒放了下來,站在她身前,問:“現在可以看了嗎?”
杏兒點點頭,阿餘毫無反應,才意識到阿餘背對着她,看不到的,忍不住笑得露出了小小的貝齒,抓着阿餘的胳膊說:“可以了!可以了。”
因為最近常來找宋嬷嬷,對這裡已經是輕車熟路,杏兒當先就朝禦樹别苑跑去。
紀淩宇卻刻意拖慢步子,等到宋烈跟上來,小聲道:“回去少胡說八道。”
“啊?”
一路上,宋烈已經想好了怎麼對娘告狀。那個野丫頭不尊太子,還屢次讓太子身陷險境,以及,竟然讓太子背她!簡直大逆不道!
卻遭此當頭一棒,瞬間蔫了,臊眉耷眼跟着紀淩宇往回走。
杏兒回了宋嬷嬷身邊,換了衣服,簡單洗漱,匆匆對阿餘說了聲,就像隻兔子一樣跑下了山。她如今已經知道了一條小路,倒是不一定從山坡上爬上爬下。
紀淩宇和宋嬷嬷站在老杏樹下,看着她的深紅色身影漸漸變小模糊。
宋烈仍是有些怨氣,道:“娘,你不是給她置辦了好些衣服嗎?怎麼還穿這麼醜的皂紅色,誰家小姐會穿這麼老氣的衣服!是不是她不識好歹,倒費娘白做了!”
宋嬷嬷擡手在兒子背後拍了一下,嗔怪道:“整日胡說八道,杏兒那般可憐,一點不憐惜,反說風涼話。那衣服是洪家給做的,她還住在洪家,總不好突然穿了不知來曆的衣服。”
宋烈之前一直讓宋嬷嬷幹脆從洪家要人,收了杏兒做幹女兒。宋嬷嬷雖是太子的奴仆,卻足可以供養杏兒錦衣玉食,好過讓她一個小姑娘家,獨自住在都沒幾個下人的洪家莊子裡。
可是他今日對杏兒生了怨氣,便不再提這茬,反說:“那你還做?浪費!怎不瞧瞧你兒子,也沒幾件衣服穿。”
“你一個男子漢,要什麼衣服!”這次被直接拍了後腦勺,“這麼好看的小姑娘,打扮起來才開心……算了,你不懂!”
宋烈不甘心地小聲嘀咕:“一個小姑娘而已,有什麼好的?娘也喜歡她,太子殿下也喜歡她!”
紀淩宇的目光仍在追着那個深紅色的身影,頭也沒回,淡淡道:“也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不過難得,遇到這麼赤誠的。若論美麗,論才德,這京裡勝得過她的,多的是,隻是……”
他想說出對杏兒偏愛的理由,想了想卻又說不出。杏兒是天真赤誠的,是美麗靈動的,是活潑嬌俏的……可是理由,或許隻有一個,那就是:可愛。
就像花園裡開了滿園的花,各種千嬌百媚,各種香氣襲人。可是就有一朵,無論别人如何評價,你看着就是覺得美,怎麼看怎麼美,怎麼看怎麼與衆不同。
“可能是憐惜她寄人籬下,孤苦無依吧。”
紀淩宇說,宋嬷嬷輕輕歎了口氣。
宋烈這次倒是也點了點頭,他奉命去洪家查探過,洪家莊子裡分明院落不少,卻讓杏兒住在一個最破落的院子裡,和柴火堆為伍。
而且丫鬟婆子壓根不伺候她,整日裡到處去吃喝玩樂,幾乎不在那個院子裡呆着,甚至連飯菜都懶得送,竟讓她自己走去廚房,和仆從們一起吃。說話的語氣也經常夾槍帶棒,倒似杏兒欠了她們銀兩一樣。
這麼想了,又忍不住問:“既那麼可憐她,何不給洪家要了來,或者去敲打敲打洪家?”
紀淩宇沒吭聲,宋嬷嬷小聲斥責兒子:“你啊,比太子殿下小不了多少,卻一點不長進。再如何,咱們做事,别人都會看做是東宮的意思。東宮怎能随意插手别人内宅之事,豈不落人把柄。雖然太子之……可是盯着東宮的人,多的是。你可要學着警醒些,千萬不能莽撞行事。”
宋烈最怕娘認真起來訓斥他,瞬間把高大身軀縮成一團。
紀淩宇看到杏兒已經看不見了,轉回身來,幫宋烈解圍:“阿烈現在都緊跟在我身邊,不會惹事的,嬷嬷放心。嬷嬷不是說熬了湯,我可是餓了呢。”
宋嬷嬷聞言,轉身就往回跑,邊跑邊道:“幾乎忘記了!哎呀可憐杏兒急着走,都沒喝到,還好給她準備了點心帶着了,當是餓不着……”
杏兒回了洪家莊子裡,遛進了小院。自洪家人離開後,章嬷嬷白日裡總在廚房,紅葉更加不知去了哪裡,莊子裡有人背地裡挑唆她“都沒人伺候”,她卻覺得正好。被章嬷嬷和紅葉盯着,她才渾身不舒服呢。因着她所住的院子,本是下人住的,靠近後門,隻要不去前院,連進出都沒人管,頂多掃一眼了事。
吃着宋嬷嬷給她帶的點心,喝了點熱水,天色就暗了下來。以前和爺爺出去打獵時,都要很早起來,所以杏兒是習慣了早早入睡的。她在床上躺好,卻有些睡不着。
去山林裡,又讓她想家想爺爺奶奶了。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又流了眼淚。突然就想起今日的糗事。
她今日怎會突然那麼無理取鬧起來,非犟着不好好走路。可是阿餘好溫柔地安慰她,還縱容她這樣胡鬧,又任勞任怨地背着她。他平日穿着寬大的道袍,分明看起來瘦瘦高高的,可是趴在背上,卻是那般堅實和寬闊。
不過他肯定累壞了,眼瞧着他的耳朵都紅了,定然是又累又熱導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