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立時有些惶恐,她住進山下莊子的時候,洪家人就說了,讓她不要亂跑。說這萬壽山可不是她以前住過的那種山,萬壽山的山門,普通富貴人家都入不得。洪家,也就是永慶伯府,也是憑着祖輩的積蔭,才僥幸有這麼一個莊子在山下,如若不然,都進不來。
可是她還未來得及逃走,那亭中的人就走了出來,一身素色道袍,被風吹起,飄逸如仙。杏兒立時被那俊美的容顔懾住,忍不住想:莫不是遇到了神仙?或者,是已經修煉成仙的道人。
“可是想抓那隻山雉?它在這裡呢。”
仙人沖她招招手,和言善笑,語氣溫柔,令這幾個月受盡了冷臉和厲語的杏兒有些鼻酸,不知不覺就走了過去。
進了亭子,果見那隻五彩的山雉,昂首挺胸立在地上,看到杏兒也不驚惶,反而歪着頭仰視杏兒,叽叽咕咕叫了幾聲。
原是追來抓山雉的,可是在這溫潤如玉的男子面前,杏兒有些羞澀,偷眼看了眼他,輕聲道:“它的羽毛好漂亮!”
仙人矮身蹲下,伸手撫向山雉,山雉也不躲,任他摸了一摸。
“你想摸摸嗎?”
杏兒聞言,抿唇微喜,就在原地小心翼翼蹲下,慢慢湊了過來,輕輕伸手,去撫摸山雉的羽毛。那山雉卻突然抖了抖羽毛,把杏兒的手瞬間彈開。若是京中閨閣裡的小姐,怕是要被吓一大跳,但是杏兒自小就與鳥獸熟悉,反而高興地咯咯笑起來,笑得山雉也咕咕叫了幾聲逃開。
一回頭,看到仙人般的男子正對着自己笑,想起洪家的嬷嬷說,女孩子要笑不露齒,樂不做聲,頓時有些局促,怕方才的笑惹了他的不喜。
“你笑得好開心,若是我煩惱的時候,能聽到你這般笑,定然什麼都煙消雲散了。”
“真的嗎?”杏兒覺得臉上微微發熱,卻忍不住歡喜,又暗暗想,這男子定然是讀書人,會說什麼“煙消雲散”這樣的詞,真是好聽。
男子走向一旁的石桌,那裡擺着一些筆墨紙硯。
果然是讀書人呢。
杏兒想他可能要開始讀書寫字了,正想告别,男子卻說:“這隻山雉是我養的,不過我特許你再抱抱它……就抱了它坐在那邊石墩上摸摸好了。”
杏兒回頭望望山下,打心眼裡不想回去,就輕手輕腳走到山雉跟前,趁它不注意,一把抱起,乖乖坐到石墩上,輕輕撫摸起山雉光滑的羽毛。山雉有些不情不願,一會兒咕咕叫,一會兒抖羽毛,逗得杏兒咯咯笑個不停,早已忘記了什麼笑不露齒樂不出聲。
一擡頭,看到男子已放下手中的筆,正對着自己和山雉笑。
男子沖着杏兒招招手,杏兒就抱着山雉,乖巧走了過去。
“你會畫畫?畫得好好看!”
墨汁未幹的紙上,畫着一個笑得眯了眼的女孩子,抱着山雉,情态逼真。那山雉倒是與杏兒抱着的一模一樣。隻是抱着山雉的女孩子,應當不是自己吧。
正要仔細端詳,懷裡的山雉突然撲啦啦飛起,石桌上的幾張大紙,全被它扇落在地。杏兒下意識後仰,正要伸臂遮擋,男子已經俯身過來,長臂一伸,用道袍的闊袖護住了杏兒的臉,才沒被山雉掀起的灰塵和細羽迷了眼睛。
待山雉飛出亭子,男子的袖子移開,杏兒很是愧疚地說:“對不起,我不該抱了它過來!”
說罷忙俯身半跪,小心撿起被吹落在地的幾張大紙。
拿起來小心平展,鋪在石桌上,卻發現這幾張也是畫。
“哇!好漂亮!是畫的仙女嗎?真好看!這是花仙子嗎?”
第一張,乃是一個絕色的仙子,翩然立于花樹間,畫得雖不細緻,但是已然是畫出了不似人間可有的仙顔。連她身邊環繞的花枝,也似隻變成了陪襯她的俗物。
男子聽了這話,哈哈大笑,笑得杏兒不知所以,卻被感染得也忍俊不禁,樂出了聲。
“你再看這張呢?”
男子把另外一張從下面翻出來,杏兒細細端詳。這張似乎仍是上一幅裡的仙子,隻是她為何捂臉哭泣,狀甚悲傷,身側的花瓣,紛紛落下,仿若與她同悲。
杏兒突然恍悟,仰臉對男子說:“我知道了!你畫的一定就是那株老杏樹上的花仙子。必然是我方才起了折花枝的心,她傷心了,就哭了。”
說着摸摸心口,很是歎了一口氣,“幸虧我後來沒有折,不然她該多傷心。果然我爺爺說的對,積年的老樹,都已經生了精怪了,千萬不能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