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攸甯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在玫瑰椅上坐下,回道:“家裡隻有父親一人在,他腿疾日益嚴重,我實在放心不下。”
唐氏歎了口氣,從妝奁底層取出個繡囊,遞給陸攸甯,“這些銀票你拿着,陸家如今艱難,你母親去得早,我總要多照應些。”
陸攸甯對唐氏福了福,并沒接她的銀票,“姨母先前已經給了銀子了,我不能再收了。”
唐氏臉上的笑容僵了幾分,心道她這個侄女到底對她有芥蒂了,可她也沒辦法,雪薇是她的親女兒,即使做錯了事,她也不能過分苛責,隻能讓甯兒受委屈了。
陸攸甯不收銀子,她也就不再堅持了,兩個人閑聊了一盞茶的功夫,陸攸甯就告辭走了。
“甯兒!”唐氏忽然喊住她。
陸攸甯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微笑着道:“姨母留步吧。”說完,便轉頭走了。
唐氏怅然若失,目送她漸漸遠去了。
日頭漸高時,陸攸甯終于站在了韓府大門前,兩輛青帷馬車靜靜等候,前面那輛簾幕低垂,隐約可見一個清瘦的人影。
“小姐,”春桃提醒道:“那位就是薛神醫。”
陸攸甯緩步走近,在五步之外站定,行了個平禮,道:“勞煩神醫久等。”
車簾微動,露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薛神醫沒有下車,隻是微微颔首,回道:“陸小姐,不必客氣,早點出發吧,我時間有限,不能你家耽擱太久。”
陸攸甯趕忙道:“這就啟程。”
陸攸甯掀開車簾一角,望着遠處漸近的陸家宅院輪廓,轉身囑咐晴雲道:“到家後莫要提起我被劫一事,父親的腿疾已折磨他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請來神醫,不能再讓他為我憂心。”
晴雲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點了點頭。
一路回到了陸家,在巷口,陸攸甯就遙遙看見父親拄着拐杖站在門外,他明顯瘦了許多,青灰色的長衫挂在身上空蕩蕩的,陸攸甯看着他單薄的身影,眼眶就酸了。
車駛到陸家門前停住,陸攸甯一下馬車,便急忙上前扶住陸信芳,“父親怎麼出來了?”
陸信芳輕拍女兒的手臂,輕聲道:“我心裡總是記挂着你,一直盼着你回來,每日都在門前等些時候。”
身後傳來腳步聲,薛神醫已下了馬車,靜立等在一旁。
“父親,這位是薛神醫。”陸攸甯放下心頭的酸澀,介紹道:“他是窦老太太請來的給您治腿的。”
“姑娘說錯了,老朽此番前來,可不是窦氏的面子。”薛神醫微微颔首,目光已落在陸信芳變形的雙腿上,“陸大人。”
陸信芳苦笑搖頭:“薛神醫折煞老朽了,如今我不過是一介草民,當不得大人二字。”他試圖行禮,剛一動作,腿上的疼痛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薛神醫擺手,“陸大人不必多禮,先看診要緊。”
陸信芳連連點頭,引着薛神醫往裡走,直到進了堂屋,陸攸甯心裡疑惑,也跟了上去。
薛神醫讓陸信芳坐在床沿,自己蹲下身卷起他的褲腿,他的手指在膝蓋周圍輕按了一會兒,每觸一處,陸信芳的眉頭就緊一分,硬是咬着牙不吭聲。
“筋絡受損嚴重,氣血淤滞。”薛神醫直起身,聲音平靜,“需針灸十次,每五日一次,他的内裡也有紊亂不調之症,要配合藥浴和内服湯藥。”
陸攸甯急切地問:“可還能痊愈?”
“恢複行走無礙,但逢陰雨天難免酸痛。”薛神醫從藥箱中取出銀針,“現在就開始第一次治療。”
當第一根銀針刺入膝眼穴時,陸信芳疼得渾身一顫,額頭瞬間滲出了冷汗,陸攸甯連忙握住父親的手。
“通則不痛,痛則不通。”薛神醫手法穩健,第二根針已刺入足三裡,“且忍一忍吧。”
随着銀針不斷增加,陸信芳的面色由白轉青,半個時辰之後,薛神醫開始收針,“今日到此為止,五日後我再來,準備好筆墨,我來開藥方。”
陸攸甯連忙取來紙筆,薛神醫筆走龍蛇,寫下兩張方子,“這張内服,早晚各一劑,這張煎湯藥浴,隔日一次。”
“多謝薛神醫。”陸攸甯雙手接過,鄭重地折好收入袖中。
“不必客氣,受恩人所托,自當盡力”,薛神醫開始收拾藥箱,“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陸信芳撐着身子坐起,“薛神醫留步,用過午飯再走吧。”
薛神醫沒停留,拎起藥箱向門外走去,“五日後再見。”
陸攸甯追出門外送客,薛神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拐角。
回到屋内,父親已靠在床頭閉目養神,臉色比先前好了許多。
晴雲悄悄端來一盞熱茶,陸攸甯接過,在父親床前坐下,看着父親微微舒展的眉頭,心中稍感寬慰。
“甯兒”,陸信芳睜開眼,沉聲問道:“你這趟去承恩伯府,可還順心?沒出什麼事吧?”
陸攸甯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溫聲道:“父親放心,我在韓府住的還算順心,窦老太太沒有跟我提做妾的事,臨回來前,才聽說她改了主意,打算讓她身邊的秋娟去給窦信做妾。”
“是麼?”陸信芳直視着女兒,眼睛裡寫滿了悲傷,“那為何城中都在傳我女兒被匪人擄走,名節盡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