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龍君收起尾巴,翻了個身怔怔地望着頭頂的床幔,失望又像逃過一劫,頹唐地捂住了雙眼。
你太心急了,燭夜。為什麼要問她這個問題?
沒聽見也就罷了,要是在裝睡……你讓她以後怎麼看你?
但身邊的錦璃完全沒有糾結的煩惱,忘憂花釀讓她睡得很沉很沉,她忘掉了思念的苦澀,沉入香甜的夢境。
魚的夢境裡有什麼?有她還沒被搶走的氣運,有熟悉的龍門山和伊水河,有一群好夥伴,還有燭夜。
夢裡所有人面容都是模糊的,錦璃和大家手拉着手轉圈圈,轉成了一個巨大的煙花。
砰!
煙花在她眼前綻放。
錦璃睜開了眼睛。
酒氣已經散了,此時她腦海中一片清明。外面天還沒亮,但錦璃知道已經到了日常晨起練劍的時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她是一日也不曾中斷修行的。
手觸到身邊空着的一片,上面似乎還留有餘溫。
“劍叔,昨晚我喝醉出門,好像看到師尊……?”錦璃向劍靈求證。
劍靈給出了肯定的答複,“他把你抱回來的,你不記得了?”
“我喝醉以後沒幹什麼吧?”錦璃搖搖頭,腦袋裡空空一片,使勁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沒有沒有,你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劍靈催促她趕緊下床練劍,“燭夜在外面等你呢。”
若他如實說了,燭夜昨晚的問題容易困擾到錦璃的心緒。
那不該是她目前首要考慮的問題。讓那小子自己糾結去!
錦璃迅速地穿衣洗漱,走出殿外隻見茫茫一片,殘月将盡,天地之間已覆蓋上一層靜谧的白。
呵氣成霧,因為有靈力護體也不覺得寒冷,她心中滿是再見到燭夜的期待,踩着淺沒過腳背的積雪向往常練劍的地方走去。
和南宮逸交換傳訊石以後,錦璃和她迅速熟絡起來,她告訴南宮逸自己也會參加問劍大會。
南宮逸聽後很激動,來自劍閣的隊伍不容小觑,勉勵錦璃好好準備,她期待在團體賽中和錦璃交手。
這屆的問劍大會地址選在長安,這時已經在熱熱鬧鬧地開展為期一個月的個人賽了,這是攻擊系劍修的競技盛宴。南宮逸說,這次的個人賽冠軍獎品是一件橙武。
但團體賽緊随其後,所以參加過個人賽的修士往往因為靈力耗損過大,不會被宗門派去參加團體賽,但無論參加哪種賽事,都是彌足珍貴的機會。所以燭夜不在的時間裡,由喵喵劍來負責監督錦璃修煉并傳授劍法。
整整四個月的時間,她才勉強摸到王劍三絕第一式的入門。别看劍靈平日裡高傲,但教起錦璃劍法比燭夜還要纖悉不苟,隻要錦璃有一點做得不到位,絕對不會讓她進行下一步。
當然,燭夜教她的劍法她也已經娴熟地練到了第六式,并且按照自己的風格進行了改良。
在一片雪白中,她看到燭夜負劍與她遙遙相望。這次他沒有一見面就直奔主題開打,錦璃迎着他的目光走去,四個月沒見,她想親近又不敢太親近,于是在他幾米外的距離站定。
“師尊,你回來了。”
怎麼感覺燭夜有點失落呢?
寒風微拂燭夜的鬓發,他挑劍垂眸掩下思緒,“今日教你第七式。”
燭夜身着玄黑夾襖,外罩一件落了雪粉的青灰色錦袍,同色的暗金束帶将腰身緊紮,整個人如同雪原上一柄驟然出鞘的利刃,與周遭的嚴寒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為一體。
提腕、踏雪、旋身,衣袂翻飛,每一次揮出都似劈開了凝滞的空氣,發出尖銳而清越的嘯音。燭夜的劍招并不追求華麗,卻迅疾得如同雪地反射黎明前最後一抹暮藍色,流轉、跳躍、劃破迷蒙。
錦璃一眨不眨地看着燭夜的演示,雪花被劍風攪動,紛亂地繞着燭夜盤旋、跳躍。細小的雪粒撲打在他眉睫、衣襟、微敞的領口上,又簌簌地跌落。燭夜沉默又專注地舞着,無視風雪的迷眼,仿佛穿透了這片被嚴寒封鎖的天地。
最後一劍收勢,似與天地風雪共振,劍身“铮”一聲輕吟,筆直地垂落身側,劍尖點入積雪之中。
“第七式,名為‘卷雪’。你有了前六式的基礎,練起來會容易一些。”燭夜讓她拿出自己的劍,開始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帶着她學。直到太陽照在晶瑩的雪粒上,燭夜收起劍,結束今早的教學。
錦璃以為,燭夜的沉默是覺得她如今的修煉成果沒有達到他的期待,暗自緊張了起來。白色的寒氣随着她的呼吸顯現又消散,她想說些什麼,卻先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燭夜主動縮短了他們之間這數米的距離,俯身把她抱住了。
“……?”
錦璃僵硬地站在原地,她想了想還是伸手回抱住了他,隻聽見燭夜聲音悶悶的,“我不是故意耽擱這麼久的。”
他們在這雪地裡相擁,耳畔地寒風都遠去了,錦璃的腦子不知為何也變得一片白,良久她才組織好語言,輕輕地說:“這沒什麼呀。”
“師尊不在的這四個月,我每天都有好好修煉,劍叔可以作證。”她笑笑,“就是有點擔心,師尊回來趕不上阿璃去參加問劍大會。”
“還有,我很想你,師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練過劍的緣故,燭夜的心跳有些過快了。
錦璃很喜歡把頭埋到他胸膛,心裡的情怯因這一個擁抱消散得無影無蹤,又聽燭夜道:“那昨天晚上……你還記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