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和黎耀卻是從最親密的階段真正開始認識的。說是朋友亦是可笑的自欺欺人。
他要給黎耀什麼樣的定義呢?他要付出什麼才能讓難以敷衍的警官先生不脫離他的掌控?
梁韻亭還不想與黎耀止步于此。他如此費心維系與黎耀的關系,當然不隻由于“副業”的需要。他懷念那段短暫的、沒有噩夢、不需要褪黑素和安眠藥輔助的睡眠。
他還能清晰地記起黎耀的身體、手心熾熱的溫度。他的肌肉結實線條優美,讓梁韻亭聯想到希臘神話中的阿波羅神。
而他是被灼燒的凡人,感到懼怕又激動不已。
***
光耀中學在内戰時期籌建,校名寄寓前代人的宏大願望,曆史至今已有近百年。校園環境典雅古樸,高大的刺槐和桂樹長出烏雲般的濃蔭,掩映着哥特式與現代主義融合風格的尖頂紅樓。
還原十年前青少年的故事比想象中困難。校長與年段長在專案組拜訪第三次才不情不願地拿出些資料,對提供相關教師的聯絡信息更是推三阻四。
黎耀放棄正式接洽的調查方式,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比如九十周年校慶。他與形形色色的“成功人士”一同混進來。
黎耀運氣不錯,在校園中繞了三圈,認出了樹下紀念品攤位前方的關鍵潛在證人。那是向志豪與梁韻亭的數理老師,她在兩人的畢業照中都出現過。
黎耀等幾個學生攀談結束,走向梳着銀白發髻精神矍铄的老人。在收集過豐富的學校資料後,他裝作校友與她寒暄,抱怨畢業後才裝修的體育館,調侃曆任校長,相當成功地獲取了信任。
“我很少回來,因為太容易觸景生情。可惜志豪......”
“志豪啊,我們都記得他。他差一點就畢業了,那時候梁韻亭總在下課的時候來找他。”
黎耀眨眨眼:“梁韻亭?他們不在一個班?”
“你可能不記得,我這腦子是越老記得越清楚呢。梁韻亭是個留妹妹頭,長得也像女孩子的男生,不愛說話,學習還不錯的,或許因為志豪出事,他沒有直升高中部,我們還覺得蠻遺憾的。”
她忽然間深深歎了口氣。
“怎麼了?”
“我可能是亂想啊,你不要和别人說。”她壓低聲音,“看你這麼關心志豪,我後來回想起來,總覺得志豪遇害和梁韻亭有點關系。不過,我說這個可不是怪梁韻亭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您仔細說說?”
“你也知道,我們一個人負責幾十個學生,很難面面俱到,除非是學生主動來找,否則平時是不插手他們小打小鬧的。梁韻亭當時長得像小女孩嘛,有時候會被高年級生鬧着玩叫些外号。志豪呢和他關系好,替他出頭了好多次。”
“那些高年級生裡有個小孩的叔叔還是當年的市政長官,在學校裡很霸道,志豪也與他有過沖突。唉,這也怪我們,沒有及時處理好。後來志豪出事,校董會賠了一大筆錢給志豪家。”
“那個孩子雖然平時橫行霸道的,但我想着也不會那麼壞。結果那時校長直接給全校放假,我們也什麼都不知道,糊裡糊塗也就過去了。”
老教師拿出保溫杯,喝了一口水,感慨道:“這麼多年一直也沒和别人聊過志豪了。當年學校沒有開放悼念,校長還差點引咎辭職。今天知道還有人記得他,也算不白來了。”
“逝者已矣,您也不要太自責了。”
黎耀與老人又閑聊好一陣,差點用盡了他全部的背景知識,直到其他重返母校的學生加入,他才擇機離開。
從學生時代離開的時間還不算遙遠,雖然黎耀沒有在光耀中學這類充斥着非富即貴和五好學生的老牌學校就讀過,但青春期學生的糾葛總是大同小異。他從退休老師的三言兩語中能夠大緻猜測到故事的來龍去脈,無非是一場霸淩演變成無法收場的血案。問題是演變的轉折點。
目前看來,最便捷的方法是撬開梁韻亭的嘴。但對黎耀而言,梁韻亭同時是作案動機越發充分的嫌疑人,和……他私心匪淺的約會對象。
手機響起通知音,是梁韻亭發來的短信:
“明天到我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