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衍側目高伯乾,見他撇開雙眼,不願直視面前棺材。高仲坤面色難看至極,衆人議論紛紛,有人一旁煽風點火到:“這高伯乾是大人您的兄長吧?人家死了兒子都不管不問!更何況是您的兄長親自協林大人逃走,這按律可是同罪啊!”
這衆人中不乏劉懿親信。可因高伯乾如此誠心待他,使得林玉衍内疚之情愈加泛濫。
高仲坤微怒,斥道:“爾等胡言亂語,我自有人證!再傳!”
話落,一個老人被摻着走上堂來。
此人正是少府史老奴。
“堂下何人啊?”高仲坤明知故問,老者咳嗽一陣,擦擦嘴角,緩慢說道:“老叟……咳咳,老叟是太史府老家奴。”
“那你身邊此人你可認識?”
“回大人,識得。正是少府史大人。哦……前少府史大人。林玉衍。”
“那夜你可看見他将棺材裡的小兒推入井中?”
“回大人……”老人家滴溜溜的瞅瞅一旁跪着的林玉衍,點頭道:“進了院門,未曾走近,但卻看的明白,正是大人将棺材裡的小兒推入井中。連夜逃了。”
這邊話音剛落,群衆當中便有人為林玉衍反駁:“大人官威人人懼怕,若說買通也不為過,所以此證不足為據。”
堂下哄鬧,衆說紛纭。
一旁老叟一抖,噗通一聲跪地,顫巍巍說道:“大人,我相信林大人不是有意與一個孩子過不去,想必是那夜黑井口滑……”
“對!”高伯乾竟在一旁幫襯說道:“他不是有意的,他何苦與一個孩子過不去。”
他雖為林玉衍辯駁,可聲音越來越小,沒有底氣。
這畢竟是在彘兒的棺木前,他雖未養卻依舊是血親的父親。這些為林玉衍開脫的話他說的并不那麼理直氣壯。
“我知道,我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大家夥也都覺得奇怪。”
說罷,高仲坤站起身雙手背後,走上前去,一邊道:“堂下之人……就是他,林玉衍!曾為聚茗館男娼,周旋在各個男人身邊,實不相瞞啊各位,他林玉衍與家兄曾有一段露水情緣,故而那日兩人正巧往來,所以推高彘入井,确實有失手之嫌,可終究一條人命命喪他手,就算沒個死刑也要有個活罪!”
高仲坤語言矛頭直指林玉衍,見那人緊咬牙關,垂頭不語。
在彘兒的靈柩面前,林玉衍始終無法心安理得。
高仲坤笑看堂下人議論紛紛,放縱不管,好一陣子,才道:“我這裡還有人證。”
“何人?”林玉衍開口相問。
“傳珍寶館店家!”
氣拍一響,珍寶館店家便被帶上堂來。與此同時,高仲坤竟呈出一件物證。
“你可是珍寶館的店家?”
“回大人,正是。”
“那你可認識側身左右之人?”
“大人,認得。”
“你再瞧瞧這樣東西。”
說罷,一人将物證呈于店家面前,店家大喜,眼中閃着精光,忙道:“哎喲,好東西,這東西……這東西……這東西不是我賣給林大人的那顆東珠嗎?”
東珠?
高伯乾吓了一跳,趕忙伸手摸向袖口。
果真,那顆東珠不見了。
他驚得一身冷汗,連東珠什麼時候被高仲坤拿去了也不知道。
林玉衍心中亦吃了一驚,如果高仲坤拿這東珠做證物,自己着實難辨。
林玉衍有些失語,高伯乾為他解圍道:“東珠萬千,如何知道這就是林公子的東西?”
“诶!”珍寶館店家搖頭反駁高伯乾到:“高兄弟還不識貨嗎?這顆東珠的成色我活了半輩子才見這麼一個,就這麼一顆,我怎會認錯。且這東珠被林公子做成配飾終日佩在腰間,常帶身邊。襄平縣衆人人人皆知啊。這東西就是林公子的嘛!不信,大人可以再傳喚制作配飾的工匠作證。”
說話間,那店家仍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他抱着那承載東珠的盒子舍不得放下。硬生生被官人無情拿去。
老店家原以為高伯乾與林玉衍因為這顆東珠而鬧到了官署,這還緊忙着為林玉衍佐證。
高仲坤是連趕三日功夫才來大做文章,連悲傷的時間都不曾留給自己,定要為彘兒讨回公道。
“林玉衍,你說說,這麼珍貴的、你的東珠,怎會在這裡做了呈堂供物呢?”
高伯乾萬分懊惱,自己沒有看好那顆東珠,不成想變成弟弟問罪林玉衍的有利物證。
“分明就是你推高彘入井他掙紮之際從你腰間拽下的!”聽到這樣的話,林玉衍詫異擡頭,緊盯高仲坤,能感覺到此人頗有将自己置于死地之意。
這接二連三的人證物證叫他難以辯駁。如今之際唯有一言不發。
林玉衍在等。
高伯乾也極為詫異,他也想知道為何林玉衍的東珠會到了彘兒手中。
這一瞬間,高伯乾莫名的懷疑起林玉衍,卻在下一瞬,明白過來。
這一定是林玉衍臨行贈給彘兒的禮物,因他知曉自己喜愛那顆東珠。
在這件事情上,林玉衍還真是百口莫辯受着委屈。
想到這裡,高伯乾莫名又為他心酸,不住微微側目看他。一邊對高仲坤道:“大人,這是林公子送給彘兒的禮物。我能作證,因為夜裡林玉衍找我告别之時,他就已經沒有佩戴這顆東珠了。我是死去高彘的父親,我的證詞還能作數吧?”
“哼!你休要袒護他!”
這一語叫高仲坤怒不可遏,似乎彘兒死時的情景在他眼前重演。
他走近林玉衍,強行拉起他,厲聲說道:“林玉衍!你不要以為一言不發我就治不了你!這個證據足以讓你百口莫辯!”
說罷,他将林玉衍一把拽起抵在高彘棺旁,按着他的頭朝棺材中看去,聲音如同驚雷:“那就是高彘的屍體!”
林玉衍睜着一雙眼,棺材裡高彘還保持着溺死時掙紮的模樣,慘白毫無血色的皮膚,口唇青紫,肢體僵硬。
四日前見到高彘還是在屋檐上活蹦亂跳的,如今化作一具死屍,一動不動。
林玉衍忍不住胃中一陣翻騰。
這一人證,确實叫林玉衍百口莫辯。比任何人和事物都叫他心碎。
他的良心再也過不去,特别是想到高伯乾主動承認協助脫逃之事,更再三為他開脫罪行,林玉衍更覺棺材裡的彘兒萬分可憐。
他心防破碎,于高仲坤耳邊顫抖雙唇,點頭承認:“是……”
“你再重複一遍!”高仲坤提高聲音,這樣命令。一把推開林玉衍喝到。
“是……”
“不是!”
高伯乾大張着嘴,跨步上前去,正要扯住林玉衍。
然而這聲卻不是他喊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