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林瑜晏幾乎什麼心都不用操,都是高伯乾打理。
可今日不巧,平輿縣這間客舍隻剩一間。高伯乾隻能與林瑜晏擠一起。
家奴們将車馬分開,把馬兒拉到馬棚吃草去。
他二人則來到房中。
此屋不大,也稍顯簡陋,高伯乾辦理完入住手續後有點擔心林瑜晏住不慣,一邊點燈,一邊說:“明日一早我就去找處好的。”
“不必麻煩,當年求學,什麼樣的地方我都住過。”林瑜晏将肮髒之人半拖半抱推上床去,高伯乾回身詫異的看着床榻上之人,問道:“他睡這裡你如何睡?”
“我還不困,下午在車中眯了一會兒。”林瑜晏坐在榻邊,細心的托起那人,其中一個家奴跟着林瑜晏本要伺候他脫衣睡覺,這會兒得令去打了水來。
林瑜晏則為床上的人脫掉髒衣,随即将高伯乾取來的衣裳給那人換上。
高伯乾并不是很關心那人,但看林瑜晏對陌生人都這樣關心,心中有些羨慕。對他心生敬意,更産生了一絲對比之心。對比自己性子裡的那份冷漠,令他不禁臉紅。
— — —
咕哩咕咚一陣。
床榻上掉下一人來,剛為之擦洗的家奴被一把推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掉到床下的人,蜷縮着身體,雙手枯瘦如柴,緊緊裹着自己臉上的破布。
林瑜晏趕忙走上前去,燈火剛好照亮他俊逸的側臉。
那雙溫柔的手朝着那個人伸出。
那人卻猛然打開林瑜晏的手,害得林瑜晏險些摔倒,手心瞬間被一個銳器劃傷。
看不清是什麼傷了他。
高伯乾連忙沖上前去,心疼的将他拉住,扯着他的手就往水盆邊去。
為他清洗傷口時見那傷并不重,隻是一個小口,連血也不曾流,這才放下心來。
就在高伯乾專心看傷時,那蜷縮的人突然起身想要沖出去。
“抓住他!”他緊急一聲令下,家奴趕忙上前抱住了已經沖到門邊的人。
即便那人奮力掙紮也掙脫不開。隻得緊攥拳頭,扯着頭上的遮羞布。
高伯乾有些生氣,正要上前理論。林瑜晏輕柔将他拉住,搖頭說道:“他也是自保,别吓到他。”
說着,他将高伯乾拉到身後,慢慢又逼近那人。
那個乞兒低着頭一聲不發。身體顫抖時仿佛有一種聲音,那是骨骼咯吱咯吱的恐懼。
林瑜晏剛貼近他,還未拉下他的面巾,對方便如受驚一般,縱是家奴拉着,也抵擋不住他的拳打腳踢。
林瑜晏被擊中幾下,卻依然不避,側頭弓腰,從下面去瞧這個佝偻狼狽的人。
就在對上林瑜晏視線一瞬間,那人豁然間安靜下來。
跟着将一塊布裹得更緊。
片刻,那乞兒順着林瑜晏直起的腰身擡眸看他……
高伯乾在後,見此一幕,瞬間想起聚茗館那次厮打事件。
“你在這裡住下,我們出去。明早再來找你。”林瑜晏對那人輕輕的說,一邊示意束縛他的奴仆放了手。
高伯乾臨走前專門靠近他去。
那人一直未曾看過他。
不過高伯乾卻看見他手裡握着一樣東西,露出一角明晃晃的金色。
好奇驅使下,高伯乾一把抓住他的手,無論乞兒怎麼掙紮都不發聲。
高伯乾費了很大勁兒才将他掌心展開。
竟!
竟是銅簪!
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根曾遺落在雪地裡的銅簪竟然在此!
簪上寶石還在,‘端婉’二字依然醒目。
也正是這簪,讓高伯乾恍然醒悟,他上前一步與家奴一起桎梏那乞兒,撤下他緊蒙在臉的布。
僅扯開半邊,那可怖的燒灼過的痕迹從那人眼角直蔓延到了唇邊。粘連在一起的疤痕看起來非常醜陋。坑坑窪窪。
“伯乾兄。”
林瑜晏在外低聲喊他。
他随即遮住乞兒的臉,手中拿着銅簪。
“不要打擾他了。”
林瑜晏輕聲細語說道,高伯乾不禁心中自嘲,這就是自己親手放了的林瑜晏的殺父兇手。而此時林瑜晏竟還救了他,還将房間讓給他住。
思考時,林瑜晏又回到房中。
高伯乾慌亂的将銅簪藏在袖裡,迎林瑜晏同去。
“你我二人就在車上将就一夜。叫家奴看着他不會出事。”
“你實在不必對他這般好。”高伯乾深吸一口氣,搖頭勸他。
林瑜晏不以為意,扯着高伯乾衣袖安然離開。
那人倒也安穩了。
林瑜晏、高伯乾二人在一輛車裡,另有兩個家奴在另一輛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