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乾兄!”
“嗯?”
林瑜晏忽然很嚴肅,正色道:“你生辰就快到了。若不嫌棄,這琴就當做其中的一件賀禮吧。你一人在外鄉,今年的生辰就由我幫你好好操辦一場!”
“這太珍貴了……這石頭是你的……這瑤琴怎麼說也是廟裡供奉的……操辦生辰更是不用。太過麻煩,怎敢……”
話沒說完,林瑜晏搖頭笑道:“這一兩年來承蒙高兄關照,日子好打發許多,你無需跟我客氣。這件賀禮隻是其中之一。生辰當天還有其他送上。”
這樣的盛情款待使高伯乾難以拒絕。
他出門在外始就沒人這般細心待過他。他已經連自己的生辰都忘記了,也不知道林瑜晏是如何知曉的。
看他百思不得其解,林瑜晏低笑掩嘴間與他說道:“半月前交了一朋友,偶然聊起,他曾與你同路行商過,正值此月他提及你的生辰之日。我就記下了。”
“啊……真是勞煩林兄了。勞煩了。”
“地方我都挑好了。就在我城中的一間宅子。那裡常無人居,我打算這次你生辰過後便将那宅子贈與你居住。這樣日後我找你也方便些。”
“萬萬不敢啊!”高伯乾連忙反駁,他萬萬承受不了這樣莫名厚重的恩情。搖頭擺手間,林瑜晏卻将一隻玉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你不必推辭,我認為這是你該得的。”
高伯乾一臉疑惑,林瑜晏忽不再笑,失落油然而生,“襄平縣裡,沒人把我當朋友。他們隻當我是‘大人’,生意夥伴,劉懿的男寵。無論如何,你是第一個與我朋友相親之人。”
高伯乾抽出一隻手,心中悸動的顫抖着,覆蓋上林瑜晏的手背,唇齒間低呢一聲,忖度片刻,擡臉搖頭道:“俗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高某多謝林兄款待,實不敢多受。不過這琴我收下,其他當真不必了。我已打算過幾日便啟程回交州老家。家中一直杳無音訊。早年外出妻妾均有身孕,如今連幼子是男是女、生辰月份我皆不知。實在慚愧。所以打算近日返鄉去了。”
“是嗎。”林瑜晏有些失落,随即開懷道:“那宅子我還給你留着。他日再來襄平,你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真的不必了。”
“你不要推辭。那宅子是我身為少府史批下的宅院。是我自己的。”林瑜晏毅然決然不容置疑的語氣高伯乾隻得默認。
他接過奴仆手裡瑤琴,叫身邊姑娘找自己的家奴,尋一箱子專門存放此琴。
林瑜晏此時靈機一動,頗有些興奮的說道:“高兄,我與你一同前去如何?早就想領略一番南國風情。高兄何時出發?我準備一番,與你同路。”
這一提議,讓高伯乾頗為激動,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林瑜晏與他交心道:“實不相瞞,我隻想給自己找些事做。否則就要瘋了。下月你生辰那日是劉懿續妻的日子。”
劉懿原配幾年前因病去世,劉懿為發妻堅持三年不娶。如今三年已過,身為郡守身為人子,身邊沒有女人是不行的。所以劉家操辦這又給他續娶了一位夫人。
林瑜晏手中輕搖的羽扇不經意間停下。高伯乾不太會安慰人,隻定定得看着他傷心。
“我最見不得那些日子。便是想想就覺得心悶。”
“那就一同去南方散散心吧。”高伯乾應下了林瑜晏的請求。
相視一笑間,林瑜晏提議:“那就你生辰那日,他大婚當天,咱們啟程吧。”
“嗯。”高伯乾毫無異議。應允他。那一瞬間林瑜晏笑的跟往常不一樣,像個天真的孩子。而不是虛假的客氣。
高伯乾看着他的模樣,想起不久前從廟裡回來分别那日,二人提及少年時客舍後院那事,不知道林瑜晏是否會因那而耿耿于懷,他幾次欲張口詢問,卻無奈懦弱自責不敢提起。
直到林瑜晏起身要回郡守府邸時,高伯乾鼓起勇氣将他攔住,才敢問道:“林兄,你不會因為少時我未曾出手相救而對我有些……”
暴雨欲來風滿屋。
四處幕簾飄起,林瑜晏與高伯乾之間隔着一張巨大的帷幔,紅色輕絹,飄飄搖搖。
林瑜晏離去的身影有半刻停頓。不難聽出他語言中依舊帶着百年不變的柔和與笑,留下句意味深長的答複:“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好!
好一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句話,不輕不重在高伯乾心頭敲擊。
他也覺得那也許是件好事。看着林瑜晏消失,高伯乾在狂亂飄搖的帷幔中患得患失。
— — —
襄平縣一待已有兩年多了,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當年林瑜晏沒死。而林瑜晏與他相交,對過去的事緘口不提。對自己現在的妻子也不曾多說。倒是常常提起劉懿。
那樣缱绻的情感高伯乾可以感受到,在林瑜晏的心裡紮根很深。
就像一根草,今年秋枯榮,來年春又生。
高伯乾林瑜晏之交真可謂:淡如水!
食則無為,又必不可少。
林瑜晏是完美無瑕之人,相貌身材自不必說。琴技是他本就會的。多年不見在棋藝甚至書畫上也有了新的造詣。這些都使高伯乾望塵莫及。
啟程那日,高伯乾将這兩年多在襄平縣獲得的奇珍異寶一并帶走,他雖留駐襄平縣,但對生意一刻也沒停止過。
這會兒,林瑜晏遙遙的站在城外與城内數人告别。
高伯乾擡眼又見襄平縣幾字。
這一次,他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林瑜晏被迫帶上兩個仆人一同出發。
他坐在車中,門簾敞開。車馬徐徐朝着高伯乾而來。
“哥哥!”
“快停!”
突然遠處一聲呼喊,林瑜晏趕忙叫停車馬,跳下車去。
“哥哥!”
隻見那人迎上一匆匆追來的女子。
“英妹妹!”林瑜晏擡手間為姑娘撩去額前墜發,用衣袖擦拭姑娘的細汗,語氣嚴肅又充滿心疼:“你跑來幹什麼,且不是永别。待你産子,我許就回來了。”
“呼呼!”女人氣喘籲籲半依着他,笑道:“我就是想見見你。等你回來了,我這肚子裡的娃娃都落地了。”
“好了,回去吧别累着。”
“這個給你。”說着女人伸手将婢女身旁的包裹拿來,“這裡是我做的鞋子,好些雙。我想你在外方便行走,還是舒适為主,沒弄那些花裡胡哨的。雖不精美,可夠你路上穿。”
林瑜晏将包裹抱在懷裡,招呼身邊的丫頭送女人回去。
兩人臨别,林瑜晏千叮咛萬囑咐她好好照顧自己。直到女人消失不見,林瑜晏才興高采烈的轉身回到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