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打電話問起時,他卻也隻是微笑着說,“隻是有點苦夏罷了。”
問起悟時,他也隻是說,夏天的咒靈格外的多,哥哥到處跑着執行任務比較忙。
無事發生。
一切如常。
夏日的蟬鳴在午後的陽光裡一聲聲地響着,炎熱的溫度讓我有些精神恍惚。
“可能是有點中暑了,稍微睡一覺吧?”媽媽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點點頭,迷迷糊糊地回了房間。
這又是一個周末,睡前我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早上起床時問哥哥這周是否回來的消息終于在剛才被回複了。
哥哥說今天回來。
我睡醒的時候大概就剛好能見到哥哥了吧,我懷着這樣的期待陷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我再次醒來時光線已經變成了透徹的橙黃色。
窗格的影子映在地闆上,透着油畫般細膩而不真實的質感。
媽媽怎麼沒有叫醒我?
我茫然地坐在寂靜的黃昏中,過久的睡眠讓我的神經有種麻痹的遲鈍。
打了個哈欠,我爬下床,想要找到媽媽。
最好是撒嬌耍賴吃掉冰箱裡的最後一個冰激淩。
推開門時,某種鹹腥的味道像是蝴蝶的觸須一般攫住了我的嗅覺,那種濃烈的氣味讓我終于慢慢地清醒過來。
我恍惚地一步步向外走去,看到了坐在客廳裡的哥哥。
黃昏的光線模糊了他的表情,我看見他平靜地擡起眸看向我,如同一場噩夢的開端。
爸爸媽媽躺在地上,鮮血湧得到處都是。
那麼濃烈,那麼濃烈。
濃烈到我幾乎要吐出來了。
發生了什麼?
我沒有辦法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尖銳的痛苦在那一瞬間就切斷淹沒了我所有的感官,讓我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是噩夢吧。
我緩慢地後退,一步又一步,哥哥隻是看着我,一句話也沒說。
“為什麼?”我終于發出了聲音,卻什麼也聽不清了。
他說了什麼呢?還是什麼也沒說呢?
我清楚地知道這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不想知道答案了。
我也不需要知道答案了。
龐大的咒靈群在我激烈的恨意生長中浮現在我眼前,終于,清清楚楚,沒有任何逃避地。
快點結束吧。
這一切都快點結束吧。
我大腦一片空白,轉過身沖回了房間,身後傳來了哥哥很輕的歎氣聲。
緊接着是慢條斯理的腳步聲,在黃昏中跟着我走來了。
我不顧一切地撲到了書桌前,拿起了裁紙刀。
轉過身時我看見哥哥站在房間門口,淡淡地垂下眸看着我,那種神情讓我陌生。
我舉起刀,腦子卻意外地冷靜了下來。
哥哥,或者說,夏油傑。
他依舊是那副帶着歎息和憐憫的神情,看到我的動作時,他毫無躲避地淡淡笑了下,好像是因為我而感到無奈似的。
“想殺了我嗎?小優。”
不。
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想。
我隻是想結束這一切而已。
于是我沒有絲毫猶豫地将刀子捅進了喉嚨。
他看着我,微微怔了一下。
鮮血一下子噴濺出來,我的身體緩慢地滑落下去。
痛苦尖銳無比,我卻終于安心下來。
一切要結束了,這場噩夢終于要結束了。
我這樣想着,開始慢慢想起很多事。
想起最初睜開眼時看到的媽媽溫柔的面孔,無數次擁抱的溫度,好友貼近的笑臉,食物香甜的氣味。
想起夏油傑生疏地抱起我的樣子,雷雨夜裡流淌在雨水中的故事,想起很久前滿懷着恐懼被關在雜物室裡時打開的門外夏油傑狼狽的臉和擔憂的神情,想起生日時我希望能夠永遠永遠停留在這個世界的願望,想起我和他的承諾。
想起悟。
真糟糕啊,又要不告而别了,這一次的話,不知道是否還能再遇見呢?
那些帶着溫暖色彩的美麗回憶在這一刻染上的血色中一寸寸碎裂掉了,我凝視着黑發紫眸的少年,清楚地聽見了什麼東西的碎裂聲。
那樣“咔嚓”一聲,無法挽回地碎裂掉了。
從最開始最開始,我所期望的,平凡普通的家庭就根本是不存在的錯覺啊。
一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呢?
還是說,是我又一次,又一次閉着眼睛捂着耳朵不顧一切地欺騙了自己呢?
意識一點點地模糊了,我看着慢慢走近我,在我身前蹲下的夏油傑,恍惚地想着最後還有什麼能說的話。
“我讨厭你,夏油傑。”
我張了張嘴,血沫湧入氣管,我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了,隻能這樣輕輕地,輕輕地,無聲地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不要再見了,再也再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