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搭上柳欲的肩,輕輕地拍了幾下,蔺郁蒼看向疑似随時可以暈倒的周老,輕歎一聲道:“周老,杜将軍很好,您不該随意下定論。你随便去街上問上兩句,就能知道杜家軍的戰績。除非……你在逃避和杜家軍有關的一切!”
最後一句,蔺郁蒼的眼中是冷冽,幾乎可以洞察人心。
周老沒有回答,隻是捂着臉蹲下痛苦,“天要亡我杜家軍啊!天要亡我杜家軍啊!老天啊,你怎能如此殘忍——天要亡我杜家軍啊——”
柳欲聽不下去,怒意直湧心頭,擡腳要上前,就被人拉住手攔下。柳欲扭頭瞪着蔺郁蒼咬牙氣道:“你攔我做甚!就是他對杜淵有恩,我今日也要讓他不得安甯!”
他很在意杜淵……蔺郁蒼道:“他是仵作。”
“仵作?”柳欲冷笑一聲,“你别以為我不知道周佑是一個武将!”
“方才我看到桌上擺着一本書,翻開看了一下,裡面記錄了不同死者的死法。”蔺郁蒼拉着柳欲走到屋中唯一的一口棺材旁,看着棺中的女屍道:“其中最新的是萬姑娘的死法,我想少卿也不想聽,簡單點說就是萬姑娘死的很慘,有點像被用匕首淩遲了一般,還被割喉挖去雙眼。而且他根據傷痕深淺的不同,推斷兇手是左撇子。”
“左撇子?”柳欲眨了眨眼道:“他一個武将,怎麼做起了仵作的活?”
“我一下子想起來了好多事啊……人人都覺得尋菱是一個好姑娘,其實不然。”周老不知何時止住了哭聲,臉上帶着幾分冷漠的慢步走過來輕聲道:“或許她真的是個好姑娘,但又不是完全是。”
見兩人看過來,周老笑了一下,接着道:“十年前,她救了我一命。我重傷無法行動,是她告訴我,沒有人來尋我。而我等了許久都未等到我的兄弟來尋我,我信了她的話,覺得是我的兄弟們認為我死了。她見我心存死意,不斷勸我好好活着。經過不斷的勸告和安慰,我打算好好活着。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的兄弟來尋過我,可她卻說在後山見到了我的屍體!她騙了我的兄弟,也騙了我!”
“我想向她質問,可對上她清澈的眼神,我卻開不了口。在我來到義莊後,她總會隔上一段時間就送桂花釀來,并向我傾訴她的煩心事,并将我認作她的義父。”周老突然慘笑一聲,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的,從三年前開始,也就是她的父母離世那年桂花釀中加了東西,不會讓人死,隻會讓人慢慢遺忘一些東西。慢慢的,我開始忘記了好多不重要的東西,時間久了,我忘記了我的兄弟們,甚至險些忘記了小公子是何人!”
“周老,萬姑娘做了什麼事日後可再談,現在要做的是,将兇手抓住。”蔺郁蒼眉頭輕皺,“敢問周老,萬姑娘向你傾訴過什麼事。”
“大多都是她的父親嫌她是女子體弱,不讓她學釀酒之術,她隻能自學。”周老回想片刻,低喃道:“與曾舉人的情愛之事,讨厭一個姓翁的姑娘,那個姑娘經常指使她做一些不願做的事。還被一個叫……什麼萬岱的侵擾之事。我本想為她出氣,可她拒絕了。”
“萬岱侵擾萬姑娘?”柳欲驚道:“可那萬岱自己否認了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想我曾以為她會是一個好姑娘,可她最後還是做出了我想不到的事。”周老歎道:“哎……我問過她為什麼要在酒中下藥,她說想留下親近之人,無論以什麼方式。”
柳欲看了眼蔺郁蒼,又看了眼周老,抿着唇不說話。
周老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輕聲道:“你們想知道一件事嗎?和她有關的。”
蔺郁蒼眉眼微擡,“周老想說,便不會這樣問了。”
“一年前,我在夜間去尋她。有人欲要侮辱她,想要毀了她的清白,她拼死反抗間,将那人殺了!”周老的笑多了幾分滲人的意味,“是我,幫她掩藏了屍體,就埋在了院中的那棵桂花樹下面。你們知道那人是誰嗎?是李家的小兒子!可後來不知是何原因,那人的屍體突然出現在了李家門前。李家知道那人的德行,也知道那人犯了不少罪,見那人死了,也沒報官尋找真兇的想法,反而是将人草草葬了,舉家離開合樂。”
蔺郁蒼垂眸看了眼棺材中眼覆白绫的女屍,問:“她死前,可有什麼奇怪的行為。”
周老湊近棺材俯身與女屍拉近距離,手指輕輕撫上白绫,“她死的前一日,寫信差人送來義莊。”
“信上寫了什麼?”
“已備酒宴,望君前來赴宴相救。”周老緩聲道:“她知道有人要殺她,她想活下去,她知道我武藝還行,可我未去赴宴。第二日,我前去為她收屍。”
“你心中始終有怨。”柳欲輕聲道:“你……明明可以少死一個人的……”
周老笑道:“若你遇險,他救了你,但向前來尋你的小公子隐瞞了你的行蹤,并告訴小公子你已死,讓你失去了回杜家……”
“我知道你想讓我設身處地的想一下,但問題不在萬尋菱,而是出在你身上!”柳欲嘲道:“你明明可以養好傷後回到杜家軍,可你沒有,你留在了合樂。你别以容貌已毀為借口,你自己想想軍中失去容貌的人有多少!周佑,我甚至可以懷疑是你貪生怕死,怕再遇到危險的事!或者……你背叛了你立下的誓言!”
“生為羲國刃,死為羲國魂。”柳欲語氣轉冷,含着絲絲惋惜,“周佑,你失去了你的自我。”
蔺郁蒼看着呼吸有些急切的柳欲,剛要開口安慰,就被拉着往窗口走。
“萬姑娘的死因也知道了,這已經沒什麼好查的,我們走!”
“等等!”周老追過來,猶豫着道:“柳……柳欲,此案,我可以幫你們!”
柳欲嗤笑道:“不用,你好好活着……唔!”
“抱歉,回頭我向你細細賠罪。”蔺郁蒼想到自己與柳欲人生地不熟,且有諸多不清楚,迅速捂住柳欲的嘴,見人并未掙紮,看向周老淡聲道:“你要如何幫。”
“嘶——”蔺郁蒼還未聽到周老的回話,就感受到自己的腳傳來痛意。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回頭就對上柳欲含着不滿與怒意的雙眼。
“你就擱這慢慢和他商量如何破案吧!”柳欲扒開蔺郁蒼的手,瞪了人一眼,快速翻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