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姿緩緩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是我疏忽了。”
池大夫掏出一塊折疊整齊的繡帕放到桌上,“東家猜猜這是什麼。”
紀清姿看清繡帕上的梅花圖案,瞳孔微縮一瞬,逼迫自己看着繡帕道:“這……這是什麼?不就一塊帕子嗎?”
池大夫淡淡道:“其實就算趙老把這毒投入酒中也無妨,我是大夫,隻要人未死,我就能把他救活。”
紀清姿身子輕顫着,眼中閃過欽佩,然後搖了搖頭道:“姑娘如此厲害,妾身好生敬佩。”
池大夫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并未說話。
杜淵看着窗外雨滴落下,回頭道:“算算時間,刺客應已被少卿生擒,帶回大理寺審問了。”
紀清姿驚愕的扭頭看着杜淵。
“梁父已經承認了。”杜淵微頓,想到早些時候送來的卷宗,又道:“他有二子,一子留之為歡,一子棄之為樂。死于破廟的那人,是梁歡。”
紀清姿眸光輕顫,再看着繡帕,意識到已經藏不住了,閉上眼捂着雙眼伏在桌上輕聲道:”是梁歡,死的人……是梁歡。”
杜淵被冷風吹的咳了兩聲,擡手将窗戶關上,輕抿了一下唇靠着窗道:“東家,把你未曾說出來的,都說一下吧。”
“我的父親自母親走後,幾番求死不成,身子反倒變得很差,經常需要吃藥。時間久了,家裡反倒差了很多錢。我需要錢,需要很多的錢。十三歲那年,我逼自己走進了青樓。他們想把我培養了花魁,我拒絕了,我隻是想賺錢為父親治病。我在青樓待了五年,我的名聲……也沒了。那天我賺夠了錢,想着終于可以帶父親去尋名醫了,我帶着錢高高興興的想要回家,可那天的雨……下的很大。”
紀清姿起身,擦去眼角的淚,輕笑道:“我躲進破廟沒一會,那幾人就來了。我奮力掙紮,可他們的力氣很大,人很多,我逃不了。我欲求死的時候,梁歡來了,可他沒能再走出破廟。梁歡被他們圍毆之際,還讓我趕快逃。我逃了,又遇見了……梁樂。我與梁樂趕回破廟,那幾人已經不在了。而梁歡……他們殺了梁歡。”
孟恒震驚之餘問:“你們報官了嗎?官員不管嗎?”
紀清姿嘲笑道:“報了,可他們不敢管呀,陳彬方紹秦策皆是官員之子,單拎一個出來,哪個的官不比他一個縣令大?所以,梁樂未能為梁歡讨到一個公道,反而被打個半死。”
三人沉默了一瞬,杜淵的臉色更蒼白了一些。
“我一直跟在梁樂身後,看着他把梁歡背回了破廟。他告訴我,既無人為他申訴,他便自己為梁歡報仇。我留下傷藥便趕回家,卻不知是何人造我的謠言傳入父親耳中,父親他罵了我兩句之後,便活生生的被氣死了。唯一一個願意幫我安葬父親之人,是寫書送入縣中恰巧路過的梁歡之父。”
“父親既死,我已無親人,可救命之恩還未還。我又在破廟找到了梁樂,告訴他,我幫他複仇,而他說要殺了那五個人為梁歡報仇。他與梁歡長的一樣,所以他頂用了梁歡的身份,而我則是梁歡的妻子。到宣和之前,他尋了水劍草掩蓋梁歡身上的屍臭喂,租了馬車将梁歡帶入宣和。然後他在宣和買下宅子,将梁歡葬在後院。又常借再家溫習之義偷偷外出,我不知他做了什麼,隻知他常半夜而歸,有時身上還會帶有傷口。一年後,他為我買下這龍躍客棧,那時我和他吵了一架。我知道,他開始布局了。我問他我可以做什麼,他隻說,做好東家就夠了。”
“一個月前,他邀我秉燭相談,我知道了他的一切。他的母親懷的本是孿生,隻因在生他時難産執着保小而亡,梁父便恨上了他。然後便是一留一棄,對外宣稱隻有梁歡一個兒子。他被棄到了荒山,幸運的是,他被山中的梁姓獵戶救下。五歲那年,他遇到了梁歡,二人便結拜為同姓兄弟。梁歡教他讀書斷字,他為梁歡送上山中的野果獵物。十五歲那年,梁歡意外從接生婆口中知道了一切,知道了梁樂是自己的親弟弟,将一切告知梁樂,并贈送了一塊相似的玉佩。”
杜淵道:“他認了梁歡這個哥哥。”
紀清姿點頭道:“是的,十歲那年獵戶便走了,隻留下他一人。所以他,渴望親情。一切都發展的很好,直到梁歡趕考那年,他放心不下梁歡,便偷偷跟着去了。接下來,就是那些事了。”
池大夫倒了一杯茶遞向紀清姿道:“先喝杯茶再慢慢說,不用急,時間夠的。”
紀清姿抿了口茶,雙手握着茶杯道:“他說完這些後,殺的第一個人便是陳彬。因為人證物證不足,沒人懷疑到他的身上,最後隻能不了了之。不久後他說,他見到陳彬的第一反應是殺了這人,他控制不住自己。”
“沒幾天他又告訴我,說是入睡後總能夢到陳彬找自己索命。我勸他放下,他不依,依舊要為梁歡報仇。再後來就是那天,他死的不久前,我去他屋裡,見到了一個刺客。他告訴我,他會夢到陳彬會是因為押不蘆有緻幻作用,而非陳彬索命。他又告訴我,若是他的計劃不全最後被查出來,就把所有的過錯推到他的身上。若是查案之人不信,就砸了梁歡的棺材,裡面有能保我一命的東西。”
“還真是買兇殺人。”杜淵笑道:“東家,我還真好奇,能保你一命的東西是什麼了。”
紀清姿一口喝下杯中已經涼透的茶水彎着眉眼流着淚笑道:“我也好奇,他瞞着我留下了什麼,能讓他說出如此自信的話。”
孟恒猶豫了一下問:“那卓信呢?”
“那日的卓信喝醉了酒,闖入我的屋中,說是要娶我為妾。”紀清姿頓了一瞬,“他趕了進來,拖走卓信給了銀錢,讓卓信幫忙送酒去梁宅。第二日我才得知卓信失蹤之事,他也向我說明梁宅鬧鬼的原因。”
杜淵問:“東家,你為何會寫信給梁父。”
紀清姿閉眼道:“我本是想讓他入梁家祖墳的,卻不料是害了他的身份暴露。
“就算東家不這樣做,他也會暴露的。”杜淵輕歎道:“東家,再去一趟大理寺吧。”
*
“龐老,這副白骨你已經看了許多遍了。”蔺郁蒼揉着有些泛酸的手腕,“可曾看出什麼有用的來?”
“年輕人,不要急,要有耐心!”龐老直起腰驚疑道:“一個外行的人都能看出白骨的手指有問題,我怎麼就沒有看出來呢?莫不是我老眼昏花了?”
蔺郁蒼聽了勸道:“龐老别這樣想,不過是——”
“嘭——”龐老一拳敲在棺材邊上,剛要說話就聽到有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
兩人低頭一看,棺材被龐老敲出一個短粗的洞來。往棺材裡一看,那是一個短粗的盒子。
龐老沉默了一瞬,伸手拿起木盒找了刀具弄開盒子一看,裡面是一份頗厚的卷宗,和一封對折的信。
打開一看,信封上隻有五個字。
梁樂訴罪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