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他并不知道母親口中所說的喬思是誰,父親抛妻棄子又是怎麼一回事。隻是那天過後,老宅裡的傭人茶餘飯後閑談的話題都是父母的過往,好幾次任烨霖孤身在家,他們明明知道卻從不避諱。
可能覺得他隻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誰又會怕這樣的孩子呢?
直到有一天,他們嚼舌根的事兒被趙珂發現,那個月老宅裡的傭人全部換了一批,饒是工作了十幾年的也都沒放過。
任烨霖隻是冷冷的看着家裡多了批陌生面孔,倒是毫不在意,與其說他是家裡的小主人,不如說他更像是個租客,家裡的人事變動與他并無關聯。
第二年夏末,任子萱出生了。
任烨霖第一次見到裹在襁褓裡的任子萱,嫌棄的眉頭緊鎖,巴掌大的臉又紅又腫,還有些小黃點,這是他見過最醜的小孩兒。
可即便有了任子萱,任明誠回家的次數也沒有改變,甚至更少了,從三個月一兩次變成半年一兩次。趙珂的情緒和狀況愈發的差,家裡隻要是能喘氣的,沒有誰能躲過她的責罵,被罵的最多的還是任烨霖這個親兒子。
任烨霖的初中是在任氏集團投資建成的育仁中學讀的,連帶高中也是一線升學。
因是集團控股,學校裡的學生隻有小部分是受政府強制要求的對外招錄的生源,更多的都是集團内部高層員工或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畢竟,育仁中學的學費非一般家庭能夠負擔得起,但他的教育資源和升學率也對得起它的費用。
學校裡不乏有錢子弟,饒是任烨霖都難免會遇上一些仗勢欺人的。他性格冷漠不愛與人交流,在别人眼裡,他這樣的就是孤傲、看不起人,更加引起那些人的不滿。久而久之班上的學生都抱團孤立他,偶有幾個知曉他身份的,會顧及一些,但不過是大同小異、換個由頭的“孤立”罷了。
高一那年,任烨霖的性格愈發的孤僻,青春期的躁動将他一直壓抑的情緒激發,他開始逃課甚至和人約架,短短一個學期,派出所都進了五回。
不過倒黴的都是别人,他雖然動過手打了人,但打得都是該打的,還見義勇為順手替派出所抓了幾個偷竊的小賊。幾次來回,就連派出所所長都對他的名字銘記于心,私下都半開玩笑的稱他“小祖宗”。
唯一一次約架失了手,差點以為就要把命丢在那裡時,正好被路過的一位高三學生撞見,不僅幫他教訓了那幫不知誰找來在學校後門專門堵他的混混,還背着他去了學校的醫務室。
也是在那天,他認識了讓他愧疚一生的人。
“高一年級的?哪個班的?敢一個人和那群無賴打架,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嗎?”背着他到醫務室的高三男生眉眼微冷的看着他,一邊拿着酒精棉球替他臉上挂彩的地方消毒,一邊念叨他。
任烨霖的身高放眼整個高一年級都是出類拔萃的,可站在身前的這個人卻比他還要高上一些。戴着一副土裡土氣的黑框眼鏡,卻遮掩不住他姣好俊朗的模樣,如果光是站在一處不說話,絕對是皎皎明月、澤世君子,絕對不會想到他打架時下手有多黑多狠,那幾個混混最後都是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跑走的。
可這樣的君子偏偏長了一張嘴,教訓起人毫不留情,讓人氣的牙癢。
“誰高一的,我高三的!”任烨霖今天被打得這麼慘,着實面子裡子都過不去,傲嬌的屬性讓他打碎牙齒往肚裡咽,決口不認真實年級。誰知道這人會不會轉頭向老師告狀,雖然他不怕,但回去要應付趙珂的脾氣着實煩人得很。
那人垂眸睨了他一眼,直接捏起他左胸出别着的校牌,無情拆穿道:“你是覺得我眼瞎嗎?”
……
“嘶,你不能輕點嗎!”可能是看出他的一臉不耐煩,面前的人眼眸微眯,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朝着他青紫腫的老高的嘴角摁了下去。
瞬間湧上的鑽心疼痛讓任烨霖跟炸了毛的貓似的,一邊捂着嘴角瞪着他,一邊起身就準往門口跑,可還沒走兩步就被他拎着衣領揪了回去。
“跑什麼?想明天變成豬頭去班裡嗎?”
任烨霖氣不過,隻敢怒瞪他,畢竟親眼見過他打人的模樣,打不打得過心裡還是有數的。
好漢不吃眼前虧……
“咦,都這個點了,怎麼還有學生在我這兒?”
任烨霖順着聲音看了過去,醫務室門口的位置站着一位女士,一頭秀麗烏黑的頭發披散在身後,澄澈明亮的眼眸微彎,身上的白大褂不難讓人猜出她的身份。
應該是校醫。
見到被人摁在椅子上的任烨霖,她溫柔的笑了笑,可走近看到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時,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關心,“怎麼回事?怎麼傷成這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說着,就開始上手檢查起來,見除了臉上和身上的青紫外,意識清晰沒有别的傷處,這才松了口氣。
“媽,他就是被人打了,我發現的及時,也檢查過了,就是皮外傷。”
嚯!竟然隻字不提他最後也參與打架的事情!真不要臉!把自己擇得幹幹淨淨!
等一下!
媽???
任烨霖睜大眼睛看着跟前站着的兩人,細細打量了一番,才發現兩人的眉宇間的确像的很。
原來是對母子。
“這位同學,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回家?吃飯了嗎?”育仁中學并沒有學生宿舍,這裡的學生絕大多數都是家境優渥的,學校沒有建設宿舍必要。
現在已經八點多,連高三年級都已經熄燈離開,若不是臨時有事,她們醫務室也應該關門的。
任烨霖沒有說話,隻是淺淺的點着頭,可飄忽不定卻又傲氣不肯承認的倔強小表情被身側的男生看在眼裡。
“真是死鴨子。”
“你什麼意思?!”
“嘴硬。”
眼見兩人又快鬥上嘴,站在一旁的校醫哭笑不得的拍了拍自家兒子,“添知,你别欺負人。”
“我可沒欺負他。”說着便轉身将擦拭完的棉球丢進醫用垃圾桶,輕車熟路的又從櫃子裡翻出一盒醫用的消毒創可貼遞到任烨霖面前。
任烨霖下意識接過,可漆黑的眼眸裡還透着不服氣,“謝了。”
“不客氣,把你的學生卡給我。”
“幹嘛?”任烨霖蓦然緊張了一些,看着喬添知的目光多了幾分警惕。
果然!他就是想知道他的信息,然後去主任那裡告發他打架的事情!
似是猜到任烨霖心中所想,喬添知無語的瞥了他一眼,擡手指了指辦公桌上的讀卡機,“怎麼?想看霸王醫?你覺得剛才給你消毒、拿藥是免費的?”
……
“這位同學你别害怕,我兒子就是嘴上不饒人,我這邊隻是走個流程,其餘的事情我們也不會多說。不過打架可不好,受傷的話家人會擔心的。”
家人會擔心?任烨霖眼簾微垂,眼眸間的光亮蓦然黯淡了幾分,就連嘴角也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是自嘲。
哪裡會有人擔心他。
“謝謝。”
“我姓喬,是這個學期剛來的校醫。”喬思簡單的介紹着自己。
“我叫任烨霖,高一一班的。”出于禮貌,他也誠實的自報家門,可能是注意力全都在喬思身上,并未發現一旁的喬添知在聽到他姓任時,眸光微沉。
雖然喬添知已經進行了離開前的檢查,但她還是負責的又看了一遍,确認無誤後三人才離開醫務室。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着重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尋不見絲毫,幽靜的校園亦被這夜色籠罩。
任烨霖擡眸看了眼天,一瞬間的失神恍惚。
今夜……他又要去哪裡通宵過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