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廬城開往東華的高鐵G9595次列車即将到達海都南站,您旅途辛苦了。下車時請不要慌忙,檢查一下自己随身攜帶的物品是否齊全,不要遺忘在車上。”
六月,東南部城市在酷熱高溫下又迎來了陰雨綿綿的黃梅天。
先經汗水腌制,再經雨水浸泡,最後高溫收汁,每年的黃梅天都叫能東南部城市的人腌入味兒,叫人苦不堪言。
随着高鐵廣播的到站提醒,寂靜的車廂漸漸變得騷動。
旁邊乘客收起小桌闆與同行人爽朗交談的聲音,吵醒從落座後就戴着有線耳機補覺的成蹊。
成蹊秀眉微蹙,略帶一絲被打擾的不悅。眼睛在嘈雜聲中緩緩睜開,澄澈的眸子含着剛清醒的一絲惺忪朦胧。她活動了一下稍稍僵硬的脖頸,擡眸看向車窗外。
雨水遇上高速行駛的列車,雨珠凝結成水柱在玻璃上鋪散開來,隻能隐約依靠窗外略過的景物形狀與顔色判斷,的确快要進站。
想起頭頂置物架上的行李箱,成蹊打了個哈欠,下意識摸了一下脖頸。剛睡醒的體溫升高緻使披散着的頭發被脖頸處滲出的汗水打濕,黏膩的手感讓她有些煩躁。
摘下套在手腕上的發圈,擡手靈活輕巧的繞了幾個簡單的動作,烏黑亮麗的青絲便松散卻不失俏皮的以“丸子”狀束在腦後。
車内的冷氣瞬間襲上脖頸處粘膩的皮膚,清涼感驅散了内心的煩躁。
從窗戶已經能看見車站的标志,車内過道上站滿了即将下車的乘客。成蹊起身準備去取行李,奈何擡上容易擡下難,明明沒帶多少東西,箱子卻重的離譜。
“需要幫忙嗎?”
成蹊側身看去,是一位帶着黑框眼鏡的男生,他的個子是真的高,成蹊為了取行李已經拼盡全力的墊腳,可堪堪到男生的肩膀。
不等成蹊回複,男生主動地上前一步,毫不費力的從高處将行李取下。
“謝謝。”
“不……不用客氣。”
看着他肉眼可見的臉頰泛紅,成蹊也是一愣,下意識的拉着行李箱往過道空處移了移,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列車漸漸停穩,成蹊緊随人後下車。踏出列車艙門的瞬間,一陣帶着濕意的風蓦然吹來,成蹊下意識伸手摁住了自己的藍色碎花裙。
“那個!我能加你個微信嗎?”
人流湧動的站台,聲音嘈雜不已,成蹊順着聲音望去,是之前幫她取行李的男生。
成蹊眨了眨眼,将自己的左手緩緩展示在他面前,雙唇微動聲音輕柔卻帶着幾分疏遠清冷,“我已婚。”
銀色素戒安靜的圈在她左手的無名指上,彰顯着名花有主的事實。
“對……對不起。”男生落荒而逃似的背着包飛速鑽進了人群裡。
成蹊看着那人窘迫消失的背影,抿了抿唇憋着笑,拇指輕輕磨着無名指上的戒指。
沒想到這招還真的有用。
“什麼?你那還價到十塊錢仨的破戒指竟然幫你擋了桃花?”
電話那頭傳來一位豪放女子放蕩不羁宛若鵝叫的笑聲。
“你剛才說那個男生挺高的,顔值很差嗎?咋沒入眼呀?”
成蹊站在等候區排隊等出租車,雙眸微眯回憶了一下車上偶然看見的一幕,默默從包裡抽出一張濕紙巾擦了擦行李箱的扶手。
“我看見他扣完鼻子之後搓鼻屎玩。”
……
…………
………………
“那鼻屎最後的下場呢?”
“不知道被他彈到哪裡去了。”
電話那頭倒抽了一口涼氣後極為誇張的yue了一下,面前剛開袋的麥麗素瞬間不香了。
怎麼看怎麼像大号的鼻屎!
“你今天報道完沒事的話,等我下班一起吃小龍蝦!”紀雨竹早已垂涎市中心一家新開的網紅龍蝦館,如果不是有這破班要上,恨不得現在就拖着成蹊沖過去。
“好。”
還沒聊上幾句,紀雨竹就在怨念中被喊去開會。
成蹊上了車,報了輔導班所在的地址,單手撐着下颚看着窗外不斷退去的風景有些出神。
上一次來海都市還是陪紀雨竹過生日,沒想到時隔半年再來,竟然是為了參加法考培訓班。
說來也丢人,怎麼說也是南城政法大學法學系畢業,自己父親還是律師,結果一個法律資格考試,連考兩年都沒過,而且都是直接斃命在客觀題上。
蓦然想起上個月自家老爹生日那天,他竟然對着蠟燭許願,虔誠的就差手拿三炷香直接跪下。
“希望閨女今年法考一次通過,趕快接手我的人脈案源,好讓我早日退休陪媳婦兒旅遊。”
成蹊嘴角微抽,生無可戀的單手捂着臉。
嗯……壓力給到她了。
下車後,成蹊看着面前更像是鄉下自建房的酒店,要不是門口右側豎了一塊牌子,上面标注着鳴風法考的名稱,還真的以為她走錯地兒了。
轉念一想培訓費,瞬間了然。
那個費用還包含七個月的食宿,能在海都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尋這麼一個地方也是不易。
鳴風法考是業界較為出名的,每年都會開設法考培訓班,不過線下的地址一般都開設在一線城市,像南城這樣的三線城市從來不在開設地範圍内。
按照短信指引,剛上二樓就看見立着報道處易拉寶的桌子。
“同學您好,您是前來報道的嗎?是的話,請出示您的身份證,登記後會将您這7個月的房卡交給您。”
成蹊将自己的身份證遞了過去,“請問住宿是單間嗎?”
“為了節省成本,是标準單間,兩位學生一間。”
成蹊秀眉微蹙,她不太喜歡和陌生人住在一起,“可以換成單人間嗎?”
“如果酒店還剩單間的話,您自行補差價也是可以的。”
報道完畢後,成蹊拖着行李箱直奔酒店前台,幸好還有空閑的單間。
将行李放進房間,成蹊仰躺在床上放空自己。酒店位置真的很偏,光是打車過來就用了一個多小時。來的路上也注意了附近的環境,幾乎沒看見商場,街邊的店鋪更多的是飼料廠、化肥店、五金店。
一想到要在這裡閉關七個月,就覺得頭皮發麻。
當然……前提是客觀題能過,不然頂多四個月就可以收拾行李滾回家了。
想起報道時給的一張時刻表,無力地探着手指在床上摸索,拾起粗略的看着。
報道時間集中在上午,下午三點半有一個開班動員儀式。從明天起每天上午八點開始上課,下午五點結束。
慶幸沒有和大學一樣有晚課。
中午點的外賣,周圍雖然不繁華,但小店面裡卧虎藏龍,一份簡單的淮南牛肉湯味道卻是極好的。
成蹊沒有午睡的習慣,在房間裡刷了會兒手機就先去酒店的會議室占座。
有問過班導,未來七個月的課都會在下午開“班會”的會議室裡進行。
她沒什麼大追求,隻想找個安靜的角落,方便摸魚打瞌睡。
成蹊提前半個小時去的會議室,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但能聽見空調啟動的轟鳴聲。摸索着門邊的牆壁,很快尋到了開關。
啪嗒一聲,整個會議室被燈光照亮。
成蹊下意識的順着門邊的座位看去,靠門的那一列是九排三座,一眼就相中了後門方向倒數第三排的座位。
位置靠後還離後門近,簡直是摸魚的天選之地。
剛走近,成蹊就發現最靠近門邊的座位上趴着一個人。
短發、白T、黑褲。
似是聽見成蹊走來的動靜,趴着的人淺淺從臂彎中擡了頭,睡眼惺忪的瞥了一眼,随即再次埋進臂彎,低沉暗啞的聲音緩緩傳出:“另外兩個座位沒人。”
成蹊本來想換一排,可擡眼瞅了一圈懊惱不已。
提前半個小時來都還是太遲了,附近好一點的位置上都擺上了書本或者背包。
成蹊在空餘的兩個位子上掃了一眼,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和男生相隔一個的座位。
看着時間還早,成蹊戴上耳機果斷點開了某個帶有5v5标志的軟件。
一聲TIMI讓她渾身熱血沸騰。
以前她是典型的一次元女生,比起遊戲她更願意多看幾章小說。可自從紀雨竹威逼利誘着她玩了幾局後,便是榮耀開啟難複返,亞瑟後羿武則天。
開局不過十分鐘,成蹊操控的馬克也堪堪發育起來。
勞資MVP:唉,對面的馬克,你别老逮着我抓呀,我一露頭你就秒我,給點喘氣兒的時間成不?
成蹊拇指靈活的屏幕上滑動,看着左下角的對話框勾了勾唇。點開戰績表,對面虞姬的1-6-3分外醒目。
桃李無言:好。
勞資MVP:夠爺們!豪爽!
成蹊操控者馬克直奔中路清兵,人還沒到中路,就看見一則戰場播報。
阿珂二連擊破虞姬!
桃李無言:……
勞資MVP:不帶這樣的!
這是個匹配局,大家對輸赢都不是很較真,隻能說對面真的很背,十來分鐘連龍都沒怎麼打,就已經被推到高地。
VICTORY!
成蹊活動了一下手腕,擡眸看了眼四周,原本空蕩的會議室現在已經坐滿了大半。
右手邊的位置卻空了,那個男生什麼時候走的?
“這位同學,你也玩王者呀?能帶帶我嗎?我輔助玩的還不錯,我看你剛才玩的射手,我奶你呀。”
成蹊的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她側身看去,是後排的一位女生。她雙臂撐在桌上探着腦袋看着成蹊手機屏幕上展示的戰績。
“我也剛玩,技術不算好。”成蹊不是自謙,她的技術存在極大的不穩定性,隻有遇上對面逆風外加使用的是本命英雄時,才會讓人眼前一亮。
“沒事沒事,我可菜了,我男朋友都不太樂意帶我。”
兩人互加了微信,約好了下課後一起排位。
距離約定的班會時間隻有五分鐘,班導已經坐在講台前。
成蹊餘光瞥了一眼右側,還是空的。
“成蹊,你有看到任烨霖嗎?”後排的姑娘名叫艾笑,人如其名特别愛笑。
任烨霖?不認識。
成蹊搖了搖頭。
“就是你同桌呀,坐這兒的男生。”艾笑指着成蹊右邊的位置。
腦海裡浮現那人的身影,原來是叫任烨霖。
一提到任烨霖,艾笑的話匣子根本收不住,崇拜似的兩眼放光,“在今天開課前,還有一個先導班,那會兒我和任烨霖就分在一個班。他人不僅長得帥,還特别溫柔,本來以為這樣的男生不好相處,結果我有好幾道刑法的選擇題都是他給我講的。”
成蹊擡眸又看了一眼空着的座位,默默記住了艾笑說的。
任烨霖,溫柔、好相處,長得不錯。
“嗯,承山的那套别墅上個月我不是剛賣出去嗎?”
“她?找我做什麼?”
“呵,你敢給一個試試。”
在班導站上講台發言前,任烨霖嚼着口香糖走了過來,帶着藍牙耳機似是在接電話。
成蹊下意識的順着聲源看去,這才真切看清自己同桌的模樣。
斜飛的英挺劍眉下,有着一雙勾人心魄、意韻風流的桃花眼。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隻見他唇角微勾,清冷中又帶有一絲慵懶随性。
“不說了,我要上課了。晚上老地方,别遲到啊。”
任烨霖落座後随意的抓了下自己的頭發,随手撓出的發型不僅不顯得淩亂反而又襯出他的幾分帥氣。
身子微微後仰抵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拾起桌上的水筆,動作輕巧的轉着。餘光似是掃到了成蹊,他蓦然側臉眉眼含笑的看着她。
“你好呀,同桌。”
成蹊一愣,心下頓時有些慌亂與無措,有種偷看被抓包的尴尬。連忙收回視線故作鎮定的看着攤在桌面上的筆記本。
“你好。”
明明隻是一個小插曲,成蹊卻魂不守舍了一整個動員會,還是艾笑喊她才回了神。
下意識看向右側,任烨霖已經走了,隻留下機構發的教材四仰八叉的癱在桌子上。
成蹊盯着那堆淩亂的教材,沉默片刻後還是沒忍住上手理齊。
她是有些強迫症在身上的。
酒店離市中心比較遠,連續換乘了三趟地鐵線才到紀雨竹心心念念的龍蝦館。
“親愛的~”成蹊剛到店門口就被正在排隊的紀雨竹抱了滿懷。
“還要等很久嗎?”成蹊掃了一眼前面的隊伍。
“前面還有十桌,剛才一口氣喊了六桌進去,應該半個小時就到我們了吧。”
紀雨竹松開圈着成蹊胳膊的爪子,晃了晃手機,“來一局?”
“好呀。”
随着一聲TIMI,又是熟悉的界面。
“匹配還是排位?”紀雨竹比成蹊早幾個月接觸王者,純靠自己吭哧吭哧的爬到了鑽石I。
“我倆排位?我這局是升段局,你确定?”
“怕啥,我這局也是升段局,同生同死局不刺激嘛!直接排位吧。”
晚間遊戲人數激增,不出三秒就匹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