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城的傍晚總是絢麗無垠的,天邊的雲絮被撕成縷縷綢緞,像鎏金熔岩般,燒穿了整片天。每一位在路途奔波的人臉上,都鍍着一層暮色餘晖。
蘇律回拉着相尋晝在夕陽下奔跑着,不知道是不是這僻靜小道粉塵過多的原因,他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癢,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相尋晝趁機松開被蘇律回桎梏的手,閃到一邊,甩着手說:“我合理懷疑有人在背後咒你。”
蘇律回撇過頭去,不置可否。他們前面就是陌城熱鬧的步行街,後面則是陰暗小巷。他想起剛才潛逃路上看到的那輛A開頭的越野軍車——自己曾經無數次期盼着它從戰場回來。隻要它回來,必會帶來好消息,也會帶回他相見的人。
“小蘇。”相皖之的音容笑貌又浮現在腦海裡,他的養父真的很不善言辭,每次見面都隻會叫一聲他的名字,再沒然後了。偶爾,他也會給自己帶一些外邦新奇的小玩意,但總會被小夥伴争着玩,然後就不見了。
這個時候,蘇律回就算身體再不好,也會追殺小夥伴們一整條街,直到他們認錯并将小玩意找回來。然後蘇律回就會拿着這有些破了的小玩意開始調養生息——直到相皖之再次從邊境回來。
周而複始,終是物是人非。
“在想什麼?”相尋晝見蘇律回一直沒說話,拿出一條大約有四指寬的黑色長帶子,一點一點晃到他面前問道。
蘇律回回過神,仔細打量起相尋晝的臉來,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新物種一樣。相尋晝被他盯得有些臉紅,下意識摸了摸臉。就在他打算施展自己“不要臉”神功時,蘇律回問說:“你拿這個帶子,是打算綁了我嗎?”
“你要是有這個愛好,也不是不行。”相尋晝笑眯眯地走到他身後,認真地說:“你知道的,043在的地方我能帶你去,但你不能帶别人去。”
“所以保險起見,我必須将你的眼睛暫時閉起來。”相尋晝比蘇律回高半個頭,剛好夠他将下巴枕在蘇律回肩膀上。他從後往前環住蘇律回,将帶子整整齊齊地理成一條直線,兩手端在蘇律回面前。
“......”蘇律回沒有說話,但最終閉上了眼睛。
不知走了多久,蘇律回一開始還在估算自己的位置,後面發現有人特意帶他繞圈,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他實在沒精力陪對方玩,便放棄了。
“到了。”相尋晝将布條取下,輕聲道:“燈有點亮,先别睜眼。”
蘇律回試探性掙了一隻眼,發現光線其實挺暗的,而自己周圍全是人。男女老少,圍成一個圈盯着自己看。
這是“南十字”的會員,還是盟會的人?蘇律回不敢輕易下定論。
這時,他看到了那位早上在何叔店裡穿褐色衛衣的人,那人發現蘇律回在看自己,主動上前打招呼:“蘇博士,幸會。我是南十字的議員,肖峤。”
蘇律回回握了他的手,心裡一沉——他是複制體。
今早看到有人在何叔店裡鬧事,他本以為對方是盟會的人。但後面種種,都在說明這是南十字挑的事端。但蘇律回心裡一直認為這件事跟盟會脫不了幹系。
可現在見到了複制人肖峤,蘇律回動搖了——衆所周知,盟會對複制人憎惡極深,是不可能使用複制體行動的。
蘇律回掃視四周,這是個“家徒四壁”的房間,四面無窗,隻有頭頂一盞小吊燈照明,他推測自己可能是在地下室的廢棄倉庫裡。他找了一圈,并沒有看到監控裡那位身材矮小的黑衣人。
難道他還有什麼任務沒完成嗎?南十字這麼大費周章的趕在聯邦之前盜走043,究竟是為了什麼?
一切的答案,隻有等剖解043後才能知道了。蘇律回莫名開始焦慮,他不想跟這些人客套了。他耐着性子說:“043離開凍存倉已經12小時了,就算你們醫院低溫條件能滿足,其他條件卻是不達标的。”
言外之意就是:别廢話了,快讓我見043。
在座的衆人不約而同相視一笑。肖峤看了眼相尋晝,似乎是在責怪他。蘇律回心裡有數——自己猜對地方了。雖然他後面沒認真記方位,端腦信号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被屏蔽,但清風竹苑的忍冬清香卻讓他記憶深刻。
相尋晝無奈地聳聳肩,表示自己盡力了。一個頭發斑白的老頭拄着拐杖,掙紮地站起來說:“我早說銘希不比蘇律回差,還大費周章的将人綁來。到時候暴露了,你們是跑的動了,就留我一個老頭子在這等死。”
蘇律回看了眼相尋晝的口袋兜,心想:我是自己走來的。
那位叫銘希的,卻是連忙上前拉住蘇律回的手,激動地說:“蘇博士!我...我太激動了!終于見到您了!我可以給您打下手嗎?您放心,我絕不添亂!”
蘇律回默默将手抽出,強撐着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說:“可我習慣一個人,抱歉。”
銘希一臉惋惜,上前一步企圖說些什麼挽回蘇律回的心。那老頭卻不合時宜的重咳幾聲,銘希沒辦法,隻好退回自己座位上,跟失了魂一樣。
“... ...”蘇律回發現,自己要重新構建對南十字的認識了,這都是些什麼啊。
老頭本想将蘇律回送回,但經過銘希這麼一鬧,他倒是不好下台了。隻能一邊感歎着“世态炎涼”,一邊歎氣。
相尋晝悄悄沖銘希比了個“耶”,然後向坐在最後面,穿着中山服的壯年男子示意,那人扶了下眼鏡,點了點頭,相尋晝便帶蘇律回去凍存倉取043了。
還沒出門,一個帶着點責備意味的稚嫩聲音便從門外傳來,隻聽他說:“哥!你怎麼又把我丢下了!你知不知道這樣... ...”
那人走進門,看到蘇律回第一眼便靜聲了,瞪大雙眼捂着嘴,蘇律回感覺他快要哭了。
隻聽相尋晝說:“帶你去幹嘛?送人頭嗎?要不是蘇博士明事理好說話,你哥我還不一定能全須全尾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