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事極盡哀榮,出殡那天來了五百來号人,車隊所經之處如一片烏雲飄過,在火葬場灑下陣陣淚水。
陶蘭澤看着爺爺安詳的遺容,想到生如舜華、短暫易逝,家中長輩掉進錢眼,離心離德,不由得悲從中來,淚如泉湧,泣不成聲。這一哭又聯想起網上黑子對的王悅的攻讦,外賣員妻子因他好心募捐而名譽受損,于是越哭越傷心,
上山進陵園時,還是哥哥攙扶着他,才勉強跟得上隊伍。
鞭炮聲中爺爺下葬,正式告别這喧鬧的一輩子。陶蘭澤終于止住了眼淚,可仍憂心忡忡,趁下山等其它人的休息時間,對哥哥說:“哥,陶淵明的曾爺爺征西大将軍陶侃,能征善戰,割據一方,可在他死後,十七個兒子互相征伐,骨肉相殘,之後陶家就沒落了。你說我們……”
“不會的。你所擔心的事,不會發生。”哥哥摟着他的肩膀安慰,“别擔心,哥哥會守住這個家的。”
“可是他們……”
“别擔心。相信哥哥,好嗎。”
陶蘭澤點了點頭,突然發現母親正觀察自己,于是不好意思地鑽出哥哥的懷抱。
出殡隊伍回程後,聚在一起開席。
三個伯伯聚一桌,父親跟他們這群晚輩坐一起,母親則坐在外公家親戚那一桌。
堂姐對父親的釣魚生活非常感興趣,兩人邊吃邊聊釣魚的細節。
平常都坐在主桌的哥哥,此時則坐在父親身旁,安靜地用餐。
用餐過程中,大伯像主持人一樣拿着話筒邀請有官職的貴賓講話。衛生廳的幹部突然cue哥哥,提到爺爺生前最器重哥哥。讓哥哥上台說幾句。
重要的時刻,終于到了。陶蘭澤心跳加速,看着哥哥在衆人的矚目下走上臨時舞台。
哥哥先對賓客表示感謝,表達了對爺爺的哀思,而後突然提到爺爺生前留下的古玉鎖在一個由機關大起制作的藏寶盒中,希望各位能見證他開鎖的過程。
大伯一聽,臉色如豬肝,阻止道:“我們不要把這裡變成智力謎題節目現場,大家都累了,理當好好休息。”
可台下有一人起哄,想看爺爺留下的寶貝。大夥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跟着起哄。鄉鎮幹部說:“年輕人朝氣蓬勃是好事,給如琢一個機會嘛。”
律師趁機拿着藏寶盒上了台,把盒子遞給哥哥。哥哥接過盒子,展示給大家看,說明盒子來曆,以及爺爺命開盒者執玉掌家的願望,而後拿了把交椅坐下,現場開始解盒子。
大伯臉色變了又變,不理哥哥,繼續主持對話。
而陶蘭澤則緊張地盯着哥哥。
雖然藏寶盒的膠水已在他們一家人的通力配合下暗中化開,且哥哥表現得胸有成竹。可伯伯們囑咐律師要管好盒子,哥哥從頭到尾隻觀察了十五分鐘盒子。現在隻有十五分鐘,要破解一大家子人暗中上網查教程、找幫手,都解不開的藏寶盒,實在是難事。
他暗中替哥哥捏一把汗。
這個藏寶盒确實難解。陶如琢知道自己隻有一次機會,如果失敗了,定會遭到大伯的報複,大伯在鄉鎮的影響力遠不是他父親能比的,如果大伯帶頭排擠他們一家。以後想要得到親戚們的助力,難度系數将大幅上漲。
可是,讓步隐忍隻會讓别人得寸進尺。因此,他全神貫注,腦子飛轉,屏蔽了四周吵鬧的聲音,此時便是有炸藥在身旁爆炸,亦無法幹擾到他。
兒時爺爺幫他報了許多名師奧數班,其中有破解魯班鎖的教程,他對魯班鎖很感興趣,在老師表現得特别乖巧,深受喜愛。老師師承制作藏寶盒的門派,教會他破解藏寶盒的基本原理,和盒子設計的諸般變化。因學業繁忙,他沒繼續鑽研藏寶盒。直到今日,終于重拾兒時破解藏寶盒時純粹的快樂,那是不受功名利?,成敗得失幹擾,全情投入智慧迷宮的喜悅。在這裡好奇心、求知欲,計算推演能力,是他最好的夥伴,他們一起上路,在小徑分分叉的迷宮裡尋找唯一的出口,直至看見光明。
“10分35秒,恭喜你解開了寶藏盒!”律師掐着秒表宣布。
不知是誰帶頭,台下發出陣陣叫好的聲音。
時隔十多年,陶如琢再次拿起傳家寶玉。
兒時,爺爺曾神神秘秘地對他說,要給他看一個寶貝,但是他得解開奧數難題,才能得到這個機會。
當他解開題,爺爺親自把和田玉放他手上,對他說:“玉有五德,仁、義、智、勇、潔。做人當以玉石為榜樣,不斷提升内在修養,純粹而堅韌,内斂不張揚。阿琢你可知道,我給你取這個名字有什麼含義。”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爺爺,我會像匠人琢玉一樣,不斷磨砺自己的品德,做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記住我對你的祝福與期待。”
祝福言猶在耳,卻如同附骨之蛆,逼得他壓抑欲望,順應人心,扮演一名品學兼優的謙謙君子。
可此時此刻,他感受到一種心懷坦蕩,堅持自我,探索規律的快樂,那是他常年尋找的幸福快樂,一種屬于光明磊落,大智慧君子所能擁有的快樂。
他握緊手中寶玉,心中已有了主意。
宴席散去,一行人回到爺爺家。一路上,鴉雀無聲。
直到進了家門,大伯歎氣:“阿琢,你究竟想做什麼,你想反悔嗎。”
陶如琢:“我有義務證明爺爺的眼光沒有錯。”
大伯:“證明這件事有什麼意義。你想繼承家産,我們還能越過法律阻攔你不成。”
二伯:“你年紀輕輕的,拿那麼多錢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