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前一日,盛家早早就讓人在宗祠陳設好了祭祀之物,盛纮和王若弗皆身着禮服立于宗祠牌位左側,宮中司禮女官領着身穿明黃色燕居冠服的墨蘭踏入宗祠。
墨蘭依制在祖宗面前行禮,奠酒,讀祝。而後,有女官遞上清酒,墨蘭一口喝下,芬芳無比,回味甘甜,當真是好酒。這酒是盛老太太珍藏多年的羅浮春,她前幾日剛讓人挖出來,說是給家中幾個即将出嫁的女兒受醮戒時飲用。墨蘭這是沾了明蘭的光,才有機會品此好酒,要知道,當初華蘭出嫁,都沒能讓盛老太太拿出這酒來。
酒方飲完,女官又遞上玉箸,讓墨蘭吃了一小塊宮中禦賜的胙肉。随後,盛纮和王若弗依次落座,女官領着墨蘭走到盛纮和王若弗跟前,各拜了四拜,盛纮和王若弗依次按照規矩對墨蘭進行了一番訓誡。
“小女恭聽父母之言。”墨蘭說罷,又對着盛纮和王若弗拜了一拜。
宗祠之外,林噙霜連偷偷看一眼都資格都沒有,隻能遠遠聽着宗祠内的動靜,而王若弗卻能坐宗祠内,接受墨蘭的跪拜,對墨蘭進行訓誡。這讓王若弗的内心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就算墨蘭成了王妃,林噙霜也壓不過她去。
天已薄暮,斜月初現,盛家徹底安靜下來。
山月居,墨蘭穿着常服,坐在床頭休息。
頂着繁重的燕居冠服大半日,墨蘭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斷了,加之羅浮春的酒勁很大,她更覺得頭重腳輕。
“這燕居冠服好看是好看,可重也是真的重。”墨蘭面色微醺的錘着自己的脖子,一旁的露種忙上前給她揉肩。
“我的好墨兒呀,你明兒要穿的翟衣花钗冠可比燕居冠服還要重呢!尤其是這花钗冠,這上頭的珠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林噙霜欣賞着墨蘭大婚所着花钗翟衣,無比欣慰,卻又忍不住泛起幾絲心酸來。
墨蘭起身,腳步有些虛浮的走到林噙霜跟前,笑呵呵的摟上林噙霜的腰,道:“阿娘,你放心,墨蘭争氣,一定為你争一個诰命夫人回來,大娘子有的,你也一樣有。”墨蘭說罷,又嘿嘿笑了兩聲,兩頰越發的紅了。
“傻孩子,就你最懂為娘的心。”林噙霜輕輕的點了點墨蘭的額頭,墨蘭依舊笑着,彎腰靠在林噙霜的肩膀上,眼睛卻不自覺的閉上了,許是羅浮春的酒勁太大了,就那麼一口,墨蘭竟醉了。
“阿娘……阿娘……”
林噙霜拍了拍墨蘭的額頭,笑道:“阿娘在這呢。”她有一個王妃女兒,就算是妾室,日後又有誰敢不高看她?又有誰敢當衆下她面子?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萬裡無雲。
官家将今日升王迎親之事告于祢廟,而後在升王府正廳為趙受益行醮。官家坐在正南的尊位之上,趙受益跪下行禮,一旁的贊者将注滿酒水的杯盞遞給了趙受益,他飲過酒後,又是一拜。
官家正襟危坐,囑咐道:“躬迎嘉偶,厘爾内治。”
“敢不奉命。”趙受益又拜了一拜,方才有禮官引他起身。
升王府外,樂作、儀仗、随侍、官舍、官軍、導從整整齊齊的排列着,六匹赤色寶馬牽引的象辂赫赫威嚴的候在門口,贊引跪請升王升辂,趙受益上了馬車,執雁者緊随其後,一群人浩浩湯湯從升王府出發去盛家。
山月居,墨蘭坐在梳妝台前,宮裡來的梳妝嬷嬷已經給她梳好了妝,戴上了花钗冠、兩博鬓,施以寶钿,換上了青羅翟衣。一切準備就緒,女官掀開紅綢軟簾,引着墨蘭出了寝居,正立于山月居的正廳内,盛家三位男丁走上前來,作勢要跪拜下去。
墨蘭慌忙制止道:“爹爹,哥哥,不要……”
盛纮聽言也是一驚,心下暗道,不愧是他最疼愛的女兒,知道父親跪拜女兒有違人倫,但日後,他和墨蘭不止是父女,更是君臣,先君臣後父女,這禮他不得不行,而且以後要行的禮還多着呢。他輕笑道:“這是臣下當行的禮儀,殿下請安受。”而後領着盛長柏兄弟二人一起跪了下來,拜了兩拜。
盛長柏心中卻滿是不屑,冊妃禮上,墨蘭已受過盛家人的跪拜大禮,不僅是他們父子三人,還有盛老太太呢,這會子又假惺惺的說什麼不要,當真是虛榮又虛僞。盛長柏打心眼裡瞧不起墨蘭,卻又不得不對着她低下了頭,行着君臣大禮。
親王親迎與尋常官員不同,并沒有新娘親人攔門的環節。升王的象辂停在了盛府大門口,一名禮官先進了盛府通報。
“升王奉制行親迎禮。”
禮官說罷便先一步出了盛府,盛纮身着朝服領着兩個兒子出府迎接趙受益,父子三人對着象辂行叩拜禮,畢恭畢敬道:“恭迎升王殿下。”
盛長楓偷偷擡眼看去,隻見趙受益在禮官的引導下下了車,兩扇團龍扇交疊着,看不見升王的容貌,隻能瞧見他腳上穿着的绯羅襪履,還有那繡着山火紋樣的绯羅蔽膝。
與往日謙遜溫潤截然不同,此時此刻的升王,頗具威儀,便是團龍扇移開,盛長楓也莫名的不敢擡頭直視他這位妹夫。
升王先一步進盛府,盛家父子緊随其後,穿過前院,進入中堂,執雁者将兩隻肥胖的大雁放在早就準備好的桌案上。
盛纮走進中堂,王若弗和林噙霜一早就在裡頭等着了,三人不似尋常人家送女兒出嫁那般坐着,而是都站着。勤和家興的匾額下,盛纮在左,王若弗在右,林噙霜站在另一側。
内官引升王到雁案前,而後兩位女官亦引墨蘭至雁案前,看見墨蘭身影的那一瞬間,趙受益眼眸瞬間亮起,眉宇之間是藏不住的笑意。察覺到那絲熱切的目光,墨蘭不自覺的心跳加速,原本被胭脂染紅的面頰越發的嬌豔。
主婚者對着雁案行八拜禮,而後内官将雁案撤走,随後禮官引趙受益和墨蘭對着盛纮夫婦行拱手禮。
禮畢,引禮内官引趙受益先一步出門,墨蘭緊随其後,而在一旁默默看着的林噙霜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上前抓住了墨蘭的手,一滴淚落在墨蘭的手背上,是那樣的灼人。
“墨兒,我的墨兒……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盛纮被林噙霜吓了一跳,這可是皇家婚儀,那一行一步都是有規章的,林噙霜搞這一出,可是壞了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