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得難以想象的華麗舞台,三面LED屏,青綠山水從屏上逶迤而過,九個少年穿着同色系國風禮服在激昂的琵琶樂中登場。
這是團畢業演唱會前最後的節目錄制,衛視跨年晚會舞台。他們是開場曲,展澈帶着雙數line以蓬勃的氣勢沖向舞台右翼,另一側,單數line随着王柏顔在舞台左翼鋪開,VV揮舞折扇,在台中央潇灑轉了個圈,把位置讓出來。
王柏顔是dance break的主角,他抖擻着精神,使出渾身解數,要在那一片方寸之地展現自己的魅力。但舞台左側,展澈輕松一個側翻加滑鏟,玩似地“飛”到舞台右側,卡上團隊的拍子,和隊友齊刷刷高踢腿,接了個絲滑的wave。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台下的工作人員發出驚歎,導播老師也豎起大拇指,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個團隻要有展澈在,就不會讓觀衆失望。
錄制順利結束,展澈扯掉左鬓的孔雀翎,露出下面細長的傷痕,“田姐!”他在人群中尋找,“看見田姐了嗎?”
王柏顔從舞台另一側下來:“這麼急?”
展澈要飛上海:“多虧了你,黎姐才能給我假。”
“小意思。”王柏顔笑。
“展澈!”田姐穿着長羽絨服拿着保溫杯,在通往出口的走廊上招手。
“走了,”展澈給了王柏顔一個結實的擁抱,“Happy new year!”
王柏顔目送着他,笑容倏忽淡去:“新年快樂。”
車是展澈拜托田姐叫的,他自掏腰包,冒着漫天細雪往機場趕,一上車田姐就說:“合同還沒簽。”
展澈皺眉,立刻給黎姐打電話,那邊信誓旦旦:“……客串嘛,流程都走完了,就差最後蓋個章,你放心,我給你催着。”
展澈不是那麼放心,但既然給了假,應該是沒問題。他擡起頭,發現司機正從後視鏡偷看他,他這才想起自己沒卸妝。
“小夥子是演員啊?”司機大叔見被發現了,幹脆和他搭話。
“嗯……”展澈掏出口罩戴上,他一臉豔麗的舞台妝,胭脂薄揉着,青黛色的眼影描金線,有些妖魅的味道。
大叔停不下看他,看一看就問:“小夥子多大了?本地人嗎?”
“師傅咱們安靜會兒,”田姐不客氣地打斷他,對展澈說,“我隻能送你到機場。”
這不是她第一次不跟他的行程,展澈不意外。
可能是年底,或許是團快解散了,田姐今天的話有點多:“我們做助理的不容易,尤其是團助理,辛辛苦苦帶你們兩年,都有感情了。”
展澈靜靜聽着,不清楚她的用意。
“你呢,有才華,人也好相處,”田姐歎了口氣,“助理都是想跟藝人走的,可惜呢,你沒公司。”
展澈聽明白了,她是要去老七的公司,在大公司做個人助理。
田姐挺過意不去:“你體諒姐,哈。”
展澈用一個爽朗的笑回應她:“姐,一切順利。”
田姐也笑了。
展澈一個人上飛機,在萬米高空用濕巾囫囵卸了個妝,睡一覺,落地是晚上七點。他直奔車墩,到劇組找導演。
“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盼來了!”導演一見他就有氣,礙于是忽地笑的人,隻能含沙射影,“沒你我們這戲都沒法殺青了!”
展澈默默聽着,确實是他們公司拖了人家大半個月進度。
副導演領他去化妝,小客串沒什麼細緻妝造,老式西裝配小開油頭,展澈自作主張,跟道具要了隻單邊眼鏡。
丢到人堆裡找不見的打扮,單邊眼鏡一夾,辨識度立馬上來了,配上展澈那張标緻的俊臉,導演眼前一亮。
燈光就位,架上機器就要開拍,工作人員過來耳語了幾句,導演把本子狠狠一摔:“胡鬧!”
有人把展澈拉到一邊,小聲問:“你合同怎麼還沒簽?”
展澈啞口無言。
“搞什麼!四場半的戲他媽讓我等了小一個月!”導演不敢沖着展澈來,在一旁對着空氣輸出,“别說我不給面子,今天這場戲換人我也要拍!”
眼下什麼解釋都是蒼白的,是展澈這邊理虧,他請工作人員幫他跟導演道個歉,到角落撥通黎姐的電話。
“還沒簽嗎?”黎姐一副驚訝的口氣,“合同全走完了,我一條條看的,就是管章的小王最近不是胎盤早剝嗎,可能忙着産檢……”
展澈的心涼了,他聽得出是借口,“黎姐,”他第一次打斷她,“今天能蓋上章嗎,我已經在劇組了。”
“哎呀,這樣啊,”黎姐裝出焦急的樣子,“你等着,我給你催!”
挂斷電話,展澈從鼻梁上取下眼鏡,走回那架陳舊的道具鋼琴旁。導演已經走了,工作人員跟着去了下一個場景,照明燈一盞盞關掉,浮華随着稀稀落落的人聲褪去,隻餘他,和一把寥落的夜色。
展澈無所适從,他汲汲以求、跨越大半個中國,就是來遭這份白眼的嗎?指節緊緊捏着,捏得生疼,但沒有辦法,他隻有等。
導演在主棚拍幾個主角的大戲,卓琢在鏡頭中心,一身百鳥朝鳳黑金旗袍,摩登的波浪頭,白玉镯子在桌上磕得叮叮響:“情報情報!情報又不是我洩出去的,有本事你找日本人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