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蕭廷迎接光明的日子。
他坐在凳子上,腰背挺得筆直,就像一張繃緊的弓,等待着揭曉光明的時刻。
紗布在沙沙聲中被一層層取下,心跳越漸中加速,終于,眼前沒了束縛,他滿懷欣喜的睜開雙眼。
雙眸一張,刹那間光亮湧進來。
黑與白的強烈置換,滞澀的痛感刺激得他再度緊閉雙眼。
硯台看着,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慌裡慌張的喊公子,卻又因為什麼都不懂,而急得喊姑娘。
妙吟見狀,趕緊蹲下身在蕭廷身邊安慰:“沒事的,久不見光的眼睛是不怎麼适應光亮,慢慢就會好起來的。來,再試試。”
手背搭上了一雙手,蕭廷能感受到這雙手的溫涼,她輕輕拍着,就像一陣柔軟的風,安撫着他略帶怯意的内心。
她總是這麼溫柔。
妙吟擡手想擋住蕭廷的眼睛,遮住大部分的光線後就不會那麼刺’激眼睛了。
體溫帶來的熱度與動作帶起的風,讓這隻手在覆上蕭廷面容之前就被截住,他的眼睛也一下睜開。
他能感覺到手中的柔軟瑟縮了一下,就像被驚到的小山雀,但這隻是他常年練武的條件反射,并非故意。
他松了力道,卻沒有放開。
這隻帶着溫涼又柔軟的手,讓他的心湖泛起波瀾。
這雙手會在紮針前輕輕按住位置通知他,讓他做好心理準備,也會在一切結束時溫柔的輕拍。那種無聲的體貼,那種柔軟細膩,令人着迷,舍不得放開。
眼前是一片昏暗,像被濃重的墨汁浸染過一般,僅有的光線在外面掙紮,透過兩人交握的手星星點點地擠進來,像是一群在黑暗中尋找出口的精靈,為他撕出光亮的口子。
睫毛輕掃過女孩的掌心,他緩緩拿下這隻軟軟的手。
光線漸漸多起來,四周變得明亮,面前有個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面前的人未施粉黛,叫蕭廷突然想到這句偈語,清新自然的女人仿若在晨露中悄悄綻放的花,流露出純然的美好。
那雙眼睛似冬夜裡靜谧的湖水,幹淨明亮。
燭火映入她的眼眸,蕭廷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白頭發的自己,從未見過的自己。
火光照耀,他的周圍是暖融融的、溫柔的橘黃。
女人似乎在驚訝,那雙美目微微張大,不過一瞬又淺笑晏晏,那眼中期待的光恰似繁星落入春水,蕩出一圈圈快樂的光浪。
蕭廷的心也跟着光亮跳動起來。
原來,這就是漂亮。
“别急着閉眼睛,你看看,都看到了什麼?”
柔柔的聲音自那粉色的唇中飄出,蕭廷冁然一笑,這笑溫柔而燦爛,他将手中握着的柔軟微微收緊。
“妙妙。”他輕聲喚着。
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喜悅中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柔情,可晴空一樣幹淨的眼神又光明正當。
妙吟微愣,随即低眉婉轉的笑,她收斂心神拉着人起身,帶着蕭廷的視線來到硯台這邊:“看看,他是誰?”
進入蕭廷眼中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圓圓臉,個子比他稍矮半個頭,頭發整齊的用藍色發帶束着,穿着樸素的藍領布衣。
他神情激動,似喜似憂,站着的身子微微佝偻。
蕭廷通過味道已經認出這就是硯台,可他仍舊仔細的打量着,原來與自己日夜相伴的人長這個樣子。
聽到那聲熟悉的“公子”後,他開懷大笑,拍拍硯台的肩膀讓人站直,又拍拍他圓圓的臉,以示鼓勵。
“硯台,我終于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了。”
硯台激動落淚。
公子複明了,真的複明了!
心中的擔憂全然消失,他撲通一下跪到地上向妙吟磕頭,不停說着謝謝,還說要給妙吟當牛做馬的報恩。
妙吟忙把人扶起來,笑道:“你家公子救了我,我也不過是報恩罷了。而且,你給我當牛做馬了,那你家公子誰伺候呀?”
這話讓硯台不好意思的撓頭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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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廷剛剛複明,對一切都是那麼新奇。
珠簾,桌椅,燭火……什麼都要動手摸一下,将它們的名字與形狀在腦海裡重新組合,變成眼前的模樣。
他微眯着眼,看向窗外的天空,“這就是藍色嗎?”
硯台說過,天是藍色的,很漂亮。
現在,外面有一種灰蒙蒙看不清的感覺,與硯台描述的不一樣。
“不是,這算是黎明,妙妙姑娘說,您的眼睛一開始不能接受太強的光,對眼睛不好。但是想到你剛剛複明肯定會好奇,就挑了這個時辰給你拆紗布。”
硯台看了看外面微微泛白的天,說到:“再有差不多半個時辰就能大亮了。”
妙吟收拾完東西,笑盈盈的問他們,“要不要去看太陽?早晨的太陽很溫暖,不刺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