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折點是采石時發生的意外。

采集石塊的山被這群隻知道用蠻力的傻妖怪挖成了洞，知道這個洞會塌，但僅有的那麼點聰明也隻是用木棒撐在洞裡。

底部挖得太空，木棒撐不住，山就這麼垮了。

塌方發生在一瞬間，沒有功力的金光根本躲不開，是那隻經常幫自己的牛妖化成原形短暫的撐住了山體，這才給他和其他人逃跑的時間。

當所有人都在刨坑救人的時候，唯有金光在愣神。

那個妖怪救了我……

我竟然被一隻妖怪救了？

我堂堂玄心正宗的宗主，竟然被妖怪……救了？

妖怎麼會救人呢？

妖隻會害人啊……

我的父母是死在邪魔手中，我從小立志斬妖除魔，所有的妖都是壞的，怎麼會救人？妖怪怎麼會像人一樣有感情，會犧牲自己去救毫不相幹的人？

妖怪身體再能扛終究也是肉身，何況還是這種修煉不達标的妖。半座山壓下來，大家果不其然的刨出個多處骨折，軀體已經變形的牛屍。

很顯然，他死了。

屍體就這麼明晃晃的擺在面前，對妖魔從不心慈手軟的金光此刻心中茫然酸澀。

過去的我錯了嗎？

“老天爺，你告訴我，我錯了嗎？我真的錯了嗎！”

高聲質問得到的是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雨，雷聲轟鳴，雨水澆透了金光，從身到心，從裡到外的沖刷着，向來堅定的信念在動搖，如同那垮下的山，早就在和妖怪們的朝夕相處中一點點空掉。

大家搬的搬，擡的擡，收拾着回家。

見他仍在雨中，以為他已經被這意外吓瘋掉了，某隻妖怪扛起他往家跑。人已經瘋了，要是再生病死掉那就太可憐了。

那天之後，金光沉默的換了一種眼光看這裡，從改良采石的方式開始，一點一點的加入這裡。

那頭牛的家人沒有恨任何人，也沒有責怪那些人逃跑的時候為什麼不拉牛一把，他們悲傷痛苦親人的離去，也尊重牛的選擇。

“如果他跟着一起跑了，會死更多的人，他是英雄。”

“我爹是英雄，他救了很多人，我是英雄的孩子，我不可以哭，英雄的孩子也是英雄，我不可以哭。”

小牛，那個差點被金光殺掉的小妖怪，他抹着淚說出這樣的話，仿佛這樣能減輕父親離去的傷痛，讓自己的内心堅強起來。

金光卻知道，他甯願父親不要當英雄，隻要好好的活着。

那是曾經的自己，作為英雄遺孤無數個日日夜夜隻敢暗自哭泣的自己。

“哭吧，沒有人規定失去父親的英雄不可以哭，也沒有人會認為英雄哭了就是不勇敢。哭吧，把心中的傷痛都哭出來。隻有這一天可以軟弱，往後的日子都要堅強起來。”

金光安慰着小牛，就像安慰童年的自己。

他們是妖，卻有着人的心、人的情，甚至比人更有情有義，懂得犧牲懂得同情，尊重彼此，友愛彼此。

金光在愛與包容中慢慢消除偏見，逐漸明白九月當日那番話的意思。

玄心正宗要守護的從來不是某個獨立的個體，而是世間所有的美好和希望。

金光的心中重新有了一座山，一座巍然屹立可以萬物生長，生機勃勃，即使風雨侵蝕也不倒的山。

——

金光和流雲的碰面相談甚歡。

“真沒想到你也會，會……與妖為伍。”

面對流雲的調侃，金光付之一笑：“我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這麼坦然的‘與妖為伍’。”

“無名先生，白柔姑姑說有人找你！”

白無垢化成原形邊跑邊喊，跑到金光跟前還蹭了蹭，金光rua了rua這個毛茸茸的大狗頭。

看到流雲，白無垢一把撲上去，尾巴不停搖晃，直接搖成了螺旋槳。

“流雲哥哥！”

躲着白無垢熱情的大舌頭，流雲直呼：“你叫什麼‘白無垢’啊，你叫白歡喜得了。”

白無垢哼唧一聲，不再鬧騰流雲。

“這可是九月姐姐給我起的名字，我才不要你取的。‘白歡喜，不就是空歡喜’嗎？流雲哥哥你是真不會取名字啊。”

聽到九月的名字，流雲動作停頓片刻。

三天過去了，也不知道師父那邊怎麼樣，有沒有找到人。

金光招呼了修房子的村民過來交代幾句，便跟着白無垢回了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