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種情緒幾乎是轉瞬即逝。
很快牧朝生便恢複如常,甚至是笑了一下,“你在試探我。”
不是詢問。
經由此話,牧朝生拿着托盤和注射器出門的畫面,不可避免地再一次在慈賀腦中一閃而過。
慈賀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可能吧。”
他如此說道,轉身向外走去,牧朝生略微側身讓過他。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慈賀的目光在牧朝生的手心不着痕迹掠過。
緊接着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自己房門古舊的鎖眼。
牧朝生察覺到了他的視線。
他眯了眯眼睛,攤開了手,“這也是試探的一部分?”
慈賀可有可無地颔首。
“哦,對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慈賀剛擡起的腳忽然一頓,轉身回了屋,從沙發縫裡揪出了一個灰土色的兔子玩偶。
他嫌嫌棄棄地兩根指頭夾着兔子耳朵,一個遠投,穩穩丢進了牧朝生懷裡。
“喏,你看看這個。”
黑衣服最容易沾土。
牧朝生那看上去就極為昂貴的複古西裝頓時灰撲撲了一片,隐約還能看出個滑稽的兔子形狀。
但不知道是不是慈賀的錯覺。
他覺得牧朝生不僅沒有因此而生氣,反而……心情大好。
他身上若有若無的壓迫感略微散去,好脾氣地拍淨自己身上的灰土。
拎起兔子玩偶,他朝慈賀一揚眉,“現在喜歡這種東西了?”
慈賀剜了他一眼。
“勸你見好就收。這是個錄音機,不聽?不聽就還我。”
說完就要去牧朝生手裡搶回來。
牧朝生矯健而熟稔地躲開他的魔爪。
“昨晚上找到的?”他擺弄着兔子錄音機随口問道。
“嗯。昨天在1号房裡,蔣麗紅就一直抱着這隻玩偶,但因為她沒有主動提起,我便隻以為這是她自己随身帶進副本的小玩意兒。”
慈賀道,“後來八成是她自己埋在了外頭樹根底下了。正巧被我看到,就給挖回來了。”
兔子玩偶被撥弄了好一陣,終于“嗡嗡”地眼睛一閃一閃亮起了光,播放起那噼裡啪啦的錄音。
牧朝生興緻缺缺,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更多是在和慈賀搭話。
“外面?你也出去了?”
慈賀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話裡奇怪的字眼。
“‘也’?”
牧朝生點點頭,堂皇地擡頭朝慈賀一笑。
“我也爬窗出去看了看。有倒計時。”
“……”
不是,這才第一晚啊。
這小小的一扇窗戶,八個人裡頭居然三個人都爬出去過了?
慈賀一哽,對這一車人的找死精神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思索片刻,幹巴巴好心提醒道:“……你一個新人,别總學他們。太冒進。”
兩人說着,兔子玩偶的錄音已經将近播放至尾聲。
“他來了!我們逃不出去了!”
嘶啞的尖叫破了音,響在空氣裡。
牧朝生聽着錄音機“咔哒”一聲戛然而止,忽然輕輕擰起了眉頭。
哦,八成心裡困惑犯了難。
慈賀曉然,立即上前一步善解人意地寬慰道:“确實聽起來有點一頭霧水,但是你……”
牧朝生便擡頭棒槌似地打斷了。
“昨晚上傷得那麼重,就是為了這麼個……”他一頓,“東西?”
“……還是新玩家,切忌急于求……咳咳,嗯?”
慈賀正專心緻志搖頭晃腦地發表着教育言論,乍然聽到牧朝生的話,喉頭倏地一哽,堵了個不上不下,“你說什麼?”
他懷疑……這人剛才是想說髒話來着的。
“那個……”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女聲。
兩人回神,齊齊朝她看去。
是張白英。
在慈賀毫不掩飾的疑惑中,張白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兩位醒了?那個,麗紅她……”
說到這裡,張白英的眼神已然驚懼地飄忽起來。
“麗紅她,我剛才去她的房間……她……”
慈賀恰逢時機地點了點頭,“嗯,我們知道了。”
不過,等到慈賀真的從蔣麗紅的3号房窗外經過,向内看去時,卻還是沒忍住地駐足,一雙彎眉旋即緊緊皺起。
他第一時間甚至沒能看到屍體。
因為整個房間全都紅了。蔣麗紅就像上岸的深海魚爆體而亡,詭異地爆破成了漫天血霧——
甚至于連哪怕一塊完整的組織都沒能留下,隻留下了滿屋無數的碎肉,無數的骨頭渣。
慈賀嫌惡地蹙眉,被窗縫裡飄來的惡臭血氣頂得一個後撤,連忙捏起了鼻子。
“這就一屋子血,能确定是她麼?”他嗡嗡道。
牧朝生修長的手指虛虛朝着屋内某處一指。
屋内高高的的燭燈架上,一叢海藻般的頭發纏着銅架挂在半空,頭發下是半張殘破難辨的臉。
隻隐約能看見蔣麗紅的半隻眼睛和半邊嘴唇。
“我靠!這他媽是怎麼了?”
身後一陣嘈雜腳步聲傳來,緊接着就是王浩的嗷嗷的破鑼嗓子。
慈賀的頭開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