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臨之筆走龍蛇,專心緻志,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完成了畫作,畫完之後,他将手裡的狼毫随意一丢,拿起鎮紙下的宣紙仰頭欣賞着,滿意地點了點頭,“嗯,不錯。”
他向她發出了邀請,“過來,瞧瞧我這幅畫如何。”
白荔一怔,也有些心動之意。
牧臨之的水準,她是知道的,他的工筆精妙絕倫,小小年紀造詣便超出常人,遠在她之上。
也是因為這一層原因,幼時的她總愛黏着他,對他十分崇拜。
不知過了這麼多年,他的工筆是否更上一層樓,不過憑着郡公府時那幾個公子哥對他的交口稱贊,應該已是臻緻化境了。
有的時候白荔聽着他風流多情的傳聞,忍不住在想,牧臨之此人,本就是個潇灑随性的性子,這麼多年就沒有變過,上天給了他得天獨厚的家世,英俊不凡的容貌,還有一身琴棋書畫的好本事。
這樣的一個人,實在不知是他将風流天下的名聲帶動了起來,還是風流的名聲令他更加聲名大噪。
白荔這樣想着,緩緩朝他走去,期待看到他手中的将是怎麼樣的大作,可是目光觸到宣紙,她一怔。
随即目光飄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隻見潔白的宣紙上,寥寥幾道功底精煉的筆墨,勾勒出湖中荷葉、一一風荷舉,花團錦簇的小亭上,一名白衣女子正在抱琶彈奏,整張畫作看上去渾然天成,又引人遐思。
畫中女子的面容留白,看不清是誰,但是白荔一眼便認了出來,那畫中的女子,便是自己。
她臉色一變,盯着畫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一會兒,玉面爬上了淡淡的紅暈。
她張了張紅唇,實在是誇不出口,躊躇了半晌,才讷讷道,“……公子的工筆精妙,爐火純青,奴婢拜服。”
“是嗎?這荷風送香,亭中美人,的确是不錯的景緻,可我覺得還不夠好。”牧臨之左看看右看看,擺出一副不滿意的樣子,懶洋洋道,“好像還缺了點什麼。”
白荔不知道他又在搞什麼鬼名堂,不安地順着回應,“缺了……什麼?”
牧臨之放下宣紙,轉頭看向白荔,托着下巴,緩緩地湊近她,身上那獨有的酒香和橘皮香又萦繞在了她的鼻端。
白荔呼吸一頓,下意識地就要往後退。
沒想到牧臨之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男人颀長的身軀低下來,拱起腰身湊近她,如同一頭精準狩獵的豹子,手指迅速地伸出,撚了撚她的紅唇。
白荔愣住。四目平視,牧臨之一雙笑意盈盈的丹鳳眼潋滟多情,透着些玩味,又透着些無賴的輕佻。
等到她回過神來,他的手指早已離開了她塗着朱紅色胭脂的唇瓣,笑着直起身,轉身用飽蘸着胭脂的指腹,緩緩塗抹在了宣紙之上。
一池墨色的水面清圓,點綴上了一抹昳麗的紅,像是活了過來似的躍然紙上,仿佛被風一陣吹過,就要随風輕拂。
牧臨之收回手,終于滿意了,“萬葉叢中一點紅,這不就有了?”
白荔面紅耳赤,反應過來之時,才發現自己心髒砰砰直跳,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手足無措之際,長林如同天降救星一般,正好從外面跑了進來,催促道,“公子公子,李公子來了,正在前廳等您呢。”
長林說完便頓住了,看着白荔紅撲撲的玉面,一時有些語塞。
與這位白姑娘相處了幾日,他還算是清楚,這位白姑娘雖然長得貌比天仙,身段也妖娆,但卻總是冷着個臉,沒有太多的表情,仿佛任何事情在她眼裡都是淡淡的、倦乏的,猶如高嶺之花一般,教人不好親近。
可此刻的她,玉面染霞,眼尾發紅,一雙愠怒的水眸美目生春,半點看不出怒氣,反而猶如一把小勾子般勾的人心裡癢癢的。而他家公子則還是素日裡的倜傥模樣,一臉的春風滿面、言笑晏晏,像是得逞了的一隻狐狸,俨然就是罪魁禍首。
他是不是進來的不是時候?
李公子?
李臯!
白荔快速從羞赧裡走了出來,一雙又羞又怒的美目變得激動。
李臯他來找牧子衿了,會不會他的身邊還帶着丹櫻?
一想到丹櫻,她心緒激蕩,難為情什麼的暫時抛到了一邊顧不上。
牧臨之看了一眼她難掩克制的神色,便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想帶着她一起前去,轉念一想,還是作罷了,隻淡淡吩咐,“你在這裡候着,若是有事的話,我會傳你的。”
若是丹櫻真的被李臯帶了來,他自然可以領她去姐妹團聚,但若是沒有的話,他還是不想讓她一個人去面對其他的男人。
白荔并不清楚牧臨之的想法,玉面哀柔,強忍下滿心的不願,點頭安靜稱是。
她聽從他的吩咐,安靜地待在書房等待傳喚,渴望能夠見一面丹櫻,結果這一等便是從傍晚等到了天黑,直到辰時末,牧臨之仍是一去不回。
就在她枯坐無果,漸漸心灰意冷時,長林終于披着夜色出現了,說公子叫她過去。
白荔大喜,立刻起身,揉揉酸軟的小腿,跟着長林快步去往了前廳。
可惜踏進前廳,她隻看到了一桌子的杯盤狼藉,牧臨之一個人懶洋洋地趴在桌上,李臯已經離去了。
白荔看着眼前的畫面,失望至極,按捺下滿腹的委屈,不情不願地來到牧臨之跟前,柔聲喚他醒來。
耳邊聽到輕輕柔柔的聲音,趴在桌上的牧臨之慢慢擡起頭,看向眼前的佳人,勾唇一笑,含糊道,“唔……你來啦?”
他一身的酒氣,看樣子又喝了不少,白荔來到别院之後已經對他這幅樣子見怪不怪,平靜道,“公子稍候,奴婢去給您端醒酒湯。”
剛要起身,便被他伸手一把攥住,“芮芮,你别走。”
白荔臉色一變,刹那間忘記了接下來的動作。
芮芮,是她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