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禀這陣子一直忙于追查那批逆黨的下落,今日才抽出空來,參加郡公世子的生辰宴。
他一直緊盯着牧臨之的動向,誰知後者竟是滑不溜手,一直待在望月樓裡眠花宿柳。至少他看上去是這樣。
他冷眼瞧着望月樓的幾個花魁為了他争風吃醋,鬧的不可開交。
他還為其中一名花魁一擲千金,令她成為了自由身,花魁感激不盡,非他不許。
甚至聽說他還要從郡公府搬出去,在郊區買了個大宅院,裡面莺莺燕燕無數。
至少跟陸禀在長安聽到的傳聞一樣,此人風流不羁,浪蕩到了極點。
名聲在他這裡無足輕重,此人似乎根本不會在乎别人對他的看法,走到哪裡,哪裡就是輿論的風口。
盯了牧臨之幾天,在得到了最後一個沒有價值的消息後,陸禀選擇了放棄,期間,他倒是抓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逆黨。
不過,那幾個掌握着重要物品的太子心腹,卻始終下落不明。
先帝在時,太子攝政,先帝曾把象征權力的盤龍玉玺和一卷山河社稷圖留給了太子。
先帝駕崩,太子随後被柳湘茹設計伏誅在長信宮,卻始終不見盤龍玉玺和山河社稷圖的下落。
盤龍玉玺是皇權的象征,誰擁有了它,誰就能成為應天順命的統治者,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那卷山河社稷圖,則是詳細描繪了天朝版圖,甚至還有周圍幾個敵國的詳細版圖,對于軍事戰略十分重要,比起玉玺的珍貴程度不相上下。
陸禀肯定猜測,這兩件東西一定是被太子托付給了親近之人,此人就在江南。
就在前幾天,他偶然間發現,禁軍的爪牙,也混入到了江南之中。
文羿升竟然背着太後,也在秘密地搜查。
他決不能讓這兩件東西,落入到文羿升的手裡。
陸禀一一拷問了那幾個逆黨,可是這批人皆是忠貞之士,甯死不屈,咬死不松口。
面對這樣的硬骨頭,陸禀心中不可謂不動容,他們的忠烈令他敬佩。
在長安時,他就聽過太子的賢名,也對他有過向往。可惜,終是沒有福氣投入到東宮麾下。
在其位,謀其事,忠其主,這就是陸禀的人生信條。如今太子已死,他是太後的人,一切都要以太後為主,道不同不相為謀,有些恻隐又如何?不過是僅此而已。
他此次過來郡公府參加生辰宴,一是不放心牧臨之,看看郡公府有無可疑之處,其次也是存了自己的一點私心。
多日不見,不知她怎麼樣了。
而生辰宴這樣的場合,她必定會出現。
陸禀奔赴郡公府,在府門正好與同樣姗姗來遲的牧臨之撞見,兩人不冷不熱地寒暄了幾句,随後一路進來,他在庭院站定,飛快朝周圍環視了一圈。
他出身金吾衛,耳聰目明,非旁人可比,短短幾瞬,便精準找到了小舟上的白荔。
她随着那群優伶泛舟湖上,此刻正抱着琵琶,緩緩踏入另一艘華美的畫舫中,突然間,她短促驚叫一聲,身子一歪,倉促之間落入水中。
陸禀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就要下水救人,沒想到有人卻比他更快一步。
耳邊傳來“噗通”一聲,陸禀看着旁邊先一步縱身入水的身影,劍眉蹙了蹙,随即也跟着跳了下去。
白荔就這樣猝不及防墜入了湖中,沉重的琵琶從她的手裡脫落,在她的眼中不斷下墜。
湖水一陣波動,白荔呼吸不暢,咳出一串泡沫,嗆了好幾口水,徒勞地伸開雙臂,想要去夠緩緩墜落的琵琶。
眼前突然一道矯健的黑影出現,向她伸出手,試圖将她拉住。
白荔一怔,想也不想地就要伸出手去。
就在兩個手就要碰到的時刻,又一道颀長的身影銀魚般出現,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攬在懷裡,拖着她穩穩朝岸邊遊去。
——是誰?
危機時分,白荔顧不得看清是誰救下了自己,隻覺得此人水性極好,緊緊攥着她,抱着她流水踏步般掠過湖水,轉眼間便上了岸。
直到上了岸,重獲呼吸,她劇烈咳嗽了幾下,覺得好受了一些,這才擡起頭,用發紅的眼睛看到了來人俊逸硬挺的下颌。
是他。
白荔一驚。
牧臨之薄唇緊抿,全身也被水浸濕的濕漉漉,一頭墨發濕漉漉地散開,水珠順着發梢流過棱角分明的下颌,再順着喉結淌在了白荔身上。
兩人身上都是濕漉漉、黏糊糊,早已分不清誰是誰的。
早有眼疾手快的小厮巴巴地候在岸邊,見兩人上岸,忙跑過去,将厚實大氅給牧臨之披上。
牧臨之抱着白荔坐在岸邊,騰出一隻手揮開了大氅,直接将其裹在了白荔的身上。
白荔凍得渾身發冷,感受到身上傳來的一陣陣溫暖,聲音細如蚊蟻,感激道,“……多謝小郡王。”
牧臨之垂着頭,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沒有說話,渾身的氣壓看上去有些低。
不知怎麼的,白荔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見越來越多的人趕了過來,白荔紅了紅臉,有些難為情地掙了掙,卻發現根本掙不開,小聲道,“殿下……你還是把我放下吧……”
牧臨之充耳不聞,好似沒有聽見似的,将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畫舫的衆人親眼目睹了這場意外,紛紛靠在岸邊,朝這裡趕了過來。牧臨之坐在岸邊,一動不動,将白荔抱在懷裡不撒手。
餘光中,陸禀也緩緩走了過來。
白荔看到同樣一身濕淋淋的陸禀,暗暗吃驚。
原來剛才在水中的那道黑影和伸過來的手,竟是陸禀。
李臯忙道,“來人,快給陸大人披件衣服,别受了風寒。”又擔憂地看向牧臨之懷裡的白荔,“白姑娘,你還好吧?”
白荔感到了冷,又有些衆目睽睽下的難堪,縮在大氅裡,垂下頭去,一時無話。
“阿荔!阿荔!”丹櫻從人群裡沖了出來,跪在牧臨之身邊,擔憂地看着白荔,“你要不要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