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櫻與白荔争執之後,便摔門而去,她一路疾行,越走心裡越悔,終究是跺了跺腳,折返回去。
而當她回來,發現屋裡空空如也,她心裡咯噔一下,湧出不好的預感,猛地朝隔壁沖去。
她掀開簾子,一下子停住,然後便看到了此生難以忘卻的一幕。
跛腳李靜靜躺在床上,閉着雙眼,看上去了無聲息,而白荔怔怔地跪在他身邊,全身癱倒,雙目失神。
聽到動靜,她失神的眼睛一亮,慢慢地,極慢極慢地,擡起了頭,看向她。
四目相對,白荔看着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哭的聲淚俱下,丹櫻從沒有見她哭的如此傷心。
丹櫻心如刀絞,跑過去也跟着跪下,緊緊抱住白荔,看着床上一動不動的跛腳李,淚流滿面。
兩人抱頭痛哭。
她們都清楚地知曉到,她們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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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腳李死了,死在了秋天将要來臨的時節。
郡公體恤,将他的屍體火葬,還給了二十銀兩的安葬費,主人家的面子做得十足。
而跛腳李的骨灰盒,則放在了丹櫻白荔的屋裡安養。
她們都以為,阿公會讓她們将自己的骨灰安葬在襄陽,哪知他最後的意思竟是葬在長安。
跛腳李一死,兩個花容月貌的女郎像是一夜之間被疾風吹落。
她們的主心骨沒了,她們也再也直不起來。
丹櫻因為傷心過度,大病一場。
白荔既要承受逝者已去的悲痛,又要照顧生病的丹櫻,豐腴婀娜的身子磋磨的清瘦了一圈。
猶如一朵臨水照影的白花,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因為身份特殊,郡公府雖給她們姐妹放了半個月的喪假,卻并不許她們披麻戴孝,兩人自覺地窩在自己的屋子裡,不去旁人面前顯眼。
兩人似乎忘記了之前鬧的不愉快,在悲痛中重新擰起一股繩,相互照顧,相互扶持。
可是有一些東西,終歸是變得不一樣了。
而秋音堂對于襄陽雙豔的态度,也變得微妙起來。
失去了跛腳李,她們兩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很快成為了衆矢之的。
如往常一樣,白荔照顧丹櫻服藥睡下,聽到隔壁傳來了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
她放下藥碗,看了一眼熟睡過去的丹櫻,蹑手蹑腳到了隔壁,便看見以綠玉為首的一衆人正在将跛腳李的遺物胡亂丢棄,地上一片狼藉。
白荔花容失色,“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喲,是白荔妹妹啊。”
為首的綠玉看了一眼形銷骨立的白荔,有些意外地怔了怔,随即神色恢複如常,譏諷道,“咱們這個院子,人挨着人的,一個死人的屋子,實在是晦氣了些,所以我看還是早早清掃一遍,騰給以後其他的姐妹住下才是正理。白荔妹妹,你可不要怪我們啊。”
白荔氣的發抖,“我不許你們動!”
一旁的玉绡冷笑,“笑話,白荔,你如今可是身在秋音堂,當初要不是班主看你們幾個可憐,破格招你們進來,你以為你能來郡公府這等地方?行啊,你要是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就自己去跟班主說吧。”
“好。我現在去找班主。”白荔咬了咬牙,看了她們衆人一眼,道,“但在這之前,你們都不許再動這個屋子,聽到了沒有?”
留下這句話,她捏了捏手指,沖了出去。
“哦?是白荔啊,突然過來找我,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嗎?”班主一臉和善地看着她。
“豈有此理!”聽完白荔的講述,班主拍了拍桌子,一副很生氣的樣子,“既然如此,我讓墨末去好好管管她們,白荔,你别擔心。”
白荔心中松了一口氣,感激道,“多謝班主。”
班主歎了一口氣,道,“白荔,我知道跛腳李一去,你和丹櫻心裡肯定不好過,不過嘛。”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白荔,你也知道,咱們秋音堂本來人數就很緊張,如今跛腳李走了,我們秋音堂也不養閑人……”
白荔心中一沉,心裡跟明鏡似的,“班主,隻要秋音堂還收留我們姐妹兩個,一切都好說。”
“好吧,既然你開口了,那每月的銀子,你們兩人就縮減一半,如何?”
白荔不語。
她沉默了片刻,終究是點了點頭,“……好。”
班主見她答應下來,臉上的褶皺更舒展了,“哦,對了,你阿公的撫恤金,就先在我這裡收着了,你們兩個姑娘家,也暫時用不上,你也知道,這陣子為了跛腳李的病,秋音堂也花了不少藥錢,如今正好拿來周轉一下,等到有餘閑的時候,再還給你們就是。”
……
白荔渾渾噩噩地出了班主的屋子。
墨末正好走了過來,似乎是要向班主彙報事情,看到白荔,他吃了一驚,急走幾步,扶住有些不穩的她,“阿荔妹妹,你沒事吧?”
白荔心情亂糟糟的,連墨末此刻搭在她腰間的手也忽略了去,胡亂搖了搖頭,“……我沒事。”
“阿荔妹妹,我瞧你臉色很不好,你真的沒事嗎?”墨末瞧着她雪白的臉色,一臉擔心道,“你阿公的事……逝者已去,還是節哀吧,阿荔妹妹,以後有什麼用得着我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這些天裡,墨末是唯一一個關心她和丹櫻的人,就連丹櫻這段日子的藥,都是他跑前跑後親自買的,白荔不可謂不感激。
“副班主,謝謝你。”
“阿荔妹妹,不是說過了嗎,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叫我墨哥哥吧。其實我……一直把你和阿櫻當做我的親妹子,你放心,隻要有我在,我一定會護你們周全的。”
白荔擡起頭,第一次認真地看了墨末一眼。
她彎了彎唇,對他勉強一笑,“……我先走了,姐姐還在等我。”
墨末體貼收手,颔首道,“好。路上小心。”
看着白荔慢慢地走出他的視線,猶如一朵臨水飄搖的柔弱白花,他視線一收,眸光變得深沉,踏入了綠玉的房間。
“吩咐你們做的事,怎麼樣了?”
綠玉想起白荔那柔弱的模樣,有些心虛,“哥哥,我看我們還是不要這樣吧,我瞧着她那樣子,也挺可憐的……”
“我也不想這樣,”墨末歎息道,“但是你不懂,這雪中送炭,可比錦上添花好的多了。”
跛腳李一死,她們兩個美貌的孤女,根本不可能在外面生存下去。
是去是留,顯而易見。
如此這麼一番操作下來,不怕她們不死心塌地地留下來,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