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在哭。
火光映着她濕漉漉的半張側臉,許是怕被人發現,她哭的很小聲,肩膀在隐忍抖動着。
玉绡盯着有些眼熟的背影,不動聲色地走過去,發現那人好巧不巧,竟然是白荔。
玉绡一愣。
她素來看不慣丹櫻,連帶着也不喜歡白荔。
奈何後者一直小心謹慎,不曾讓她抓到什麼把柄。
這叫什麼來着,有心栽花花不開,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白荔!大半夜的,你在這裡做什麼!你好大的膽子!”
今日是亡母忌日,白荔拿着悄悄買的黃紙,一個人跪在月下,偷偷為母親燒紙。
她正哭的悲切,沒想到深更半夜卻招來了别人。
她淚眼一驚,看着氣勢洶洶朝自己走過來的玉绡,本能地起身想要逃走。
“你站住!”沒想到,玉绡的速度比她更快,急急幾步追上了她,一把将她拽住。
“白荔,你做賊心虛的跑什麼?深更半夜的,你晦氣不晦氣啊!”
手腕上的力道箍的生疼,白荔慌了,連忙道,“姐姐……今日是母親的忌日,我思念亡母,這才犯下了錯事,姐姐就饒我這一回好不好?”
玉绡緊緊地抓住她,“說得好聽!你到底是燒你的老娘,還是咒這裡的主子,誰又知道呢?”
白荔忙道,“姐姐說我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的,那麼姐姐深夜獨自出來,又是在幹什麼呢?”
玉绡一頓,莫名心虛,随即大聲囔道,“你管我呢!我告訴你,今日你算是栽在我手上了,跟我去見班主!”
“姐姐若是執意不肯放過我,那妹妹隻能說姐姐深夜裡私會外男,敗壞風氣!”
“你說什麼?”玉绡氣暈,“白荔,你敢污蔑我!”
“是姐姐不肯放妹妹一條生路,我隻能如此了!”
“你!”玉绡氣不過,兩人拉拉扯扯,扭在一起。
突然間,一道尖銳的聲音劃破長夜,在黑夜裡格外滲人。
玉绡停下,被這鬼一樣的怪聲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謹慎地看了眼四周,咽了咽口水,松開白荔,害怕道,“行了,我不管你了,你就自己在這兒吧。”說罷急急跑路,留白荔一個人在這裡。
白荔被措手不及地丢下,也是心驚膽戰,一道靈活的黑影突然閃到她身邊,她吓得閉上雙眼,差點尖叫出聲,那黑影卻急忙擡起頭,在月色下露出一張稚嫩面孔、雪白牙齒,“姐姐别怕,是我!”
白荔看到眼前人,轉懼為喜,驚道,“阿豮,你怎麼在這裡?”
“我聽到這裡有動靜,便過來看看。姐姐,我已經把那個壞女人趕跑了,你别害怕。”
白荔有些感動,摸了摸他的頭,“謝謝你。”
被美人姐姐摸了頭,阿豮一陣臉紅,他握了握小拳頭,信誓旦旦道,“姐姐,你放心,阿豮絕對不會讓别人欺負你。”
“……好孩子。”白荔笑着點頭,又柔聲道,“不過,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你還是個孩子,任何時候都要記得先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阿豮記下了。”
白荔蹲在地上掩蓋黃紙香灰的痕迹,以免第二日被人發現,阿豮湊上前幫她,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姐姐……你也有家人去世了嗎?”
白荔手上不停,平靜道,“我的家人都去世了。”
阿豮震驚。
原來這位美人姐姐和他一樣,都是父母雙亡的苦命人。
自他的爹娘去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穿過新衣裳,那點心也是他這麼些年來,吃的最好吃的點心。
這位姐姐是府上對他最好的人,他記在心裡。
阿豮眼神堅毅,幼小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信念。
他想要保護這位美人姐姐,不讓她傷心難過。
“阿荔!阿荔!”
有人在黑夜裡小聲喚着她的名字,追了過來。
是提燈而來的丹櫻。
看到完好無恙的白荔,丹櫻松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我回去看你不在屋裡,又聽到這裡有動靜,過來看看,果然你在。”
她“咦”了一聲,“小孩,你怎麼也在這兒?”
白荔于是将祭母被玉绡撞見,阿豮又吓退了玉绡的事簡單講了講,丹櫻聽完,很是驚奇,“沒想到你看上去瘦不拉幾的,還有這樣的膽識,做的好!姐姐明天給你糖吃。”
阿豮又不好意思地笑着摸了摸頭。
有了丹櫻,白荔便與她先送了阿豮回去,兩人再攜手提燈,順着月色一路前行。
“阿荔,你早說呀,今日是你娘的忌日,我也該來拜上一拜的。”
丹櫻有些後怕,又道,“不過在高門宅院裡偷偷燒紙,實在是不吉利,幸好阿豮把玉绡吓跑了,要不然還不知道生出什麼亂子來。”
“你的娘,一定很漂亮溫柔吧?才生出了這樣的你。”
不像自己,十歲的時候,為了好賭的爹和幼小的弟,柔弱的娘哭着看着自己,還是把自己賣了出去。
白荔默默懷念着母親,她的母親确實是長安數一數二的貴婦人,素有美名。
然而她的結局也實在慘烈。
兩人一路回到屋子,白荔插上門闩,丹櫻拿出藥膏,替白荔擦在手腕處。
白荔膚白勝雪,肌膚嬌嫩,被玉绡那麼大力攥住,此刻手腕早就生了一圈紅痕。
白荔看着燭光下細心為她抹藥的丹櫻,心中感動,柔聲道,“姐姐,是我行事不周,害你擔心了。”
“說什麼呢?你沒事就好啊。”
白荔看着丹櫻,臉上的笑意又慢慢淡去。
“姐姐,你今夜……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