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趙嬷嬷看姑娘那麼久沒回來,心道是出了什麼事,這才找到了蕭風,蕭風又找了大公子,當時大公子正在書房與人議事,聽聞前院出事了,就扔下幾位大人,匆匆趕過去了。”
“奴婢一直以為大公子冷漠無情,沒想到卻是面冷心熱。”秋竹臉上笑容可掬,耐心的給陸綏珠傷口敷藥。
面冷心熱,是嗎?
陸綏珠冷冷一笑,也并不反駁,裴執玑看她的眼神哪有過什麼熱,盡是冷眼罷了。
夜涼如冰,院子似鍍了層銀,清冽的像是剛下過雨水,又朦胧的如立在雲端顫顫。
馬上要進入深冬了,也不知日後還會不會再回暖了。
今夜心太亂了,陸綏珠無論如何也睡不着,炭盆燒的熱烘烘的,她渾然不覺外面冷意,穿好了衣裳,循着心迹到了後院兒的一處小池塘。
若是夏日,螢火襯着蜿蜒的水光,飄飄搖搖定然極美,可現在看來隻剩下清冷孤寂。
看着這一池冰面,也不知下邊的水是否潺潺流淌,陸綏珠内心凄然,她這一生便如這水悲涼無依。
望着清冷彎月,陸綏珠從懷裡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右側一角繡了一個小小的沈字,她不禁落下淚來,晶瑩的鹹水珠滾滾滑落,這世間除了沈固言,再沒人肯幫她一把。
當年她遭人暗害險些被賣身進镂月閣,情急一下失手将欲行不軌之事的男人推倒在地,誰料那男子後腦磕到了門檐上的釘子。
人當場沒了氣息。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正逢沈固言來此查案,彼時他也隻是一個剛剛上任的刑部小吏,卻毅然決然的選擇包庇她。
為此不惜丢了官職。
他說:“女子立世艱難,凡過路之人都不應吝啬相助。”
可也唯有沈固言,幫了她,卻害了自己。
趁着四下無人,她哭的肝腸寸斷,自從入了東宮獻藝,看到了太子殺人的那一幕,她便日日提心吊膽,如今倒是被花蕪說着了,這裴府的确是龍潭虎穴。
直到聽到後面的腳步聲緩緩走近,她慢慢收攏了情緒,一開口卻是她熟悉的聲音。
“後悔了?”
裴執玑身着一件褐色大氅,頭發半披在身後,這顔色厚重,但襯着他那張臉卻并不顯年紀,反倒是顯出幾分華貴的氣度。
他已經穿的這樣厚了,挨近池塘邊的地方仍散着不可小觑的寒意,他甫一靠近忍不住咳了一聲。
陸綏珠想到他今日裡給她丢下的那件披風也是涼涼的,披在毫無遮擋的肌膚上也沒有半分暖意。
比起平日裡官服加身的一絲不苟,裴執玑現在的模樣顯得十分随意,陸綏珠低頭抹了一把眼淚,剛剛哭過的聲音無處掩藏,聲音悶悶的。
“不悔。”
若說悔,她隻後悔不應當舍近求遠去招惹裴懷慎,平白添了許多周折不說,如今淨是麻煩。
月若圓盤,照的那方靜止的冰水汨汩漓滴,有種清亮的幽深感,靜谧且深不見底。
過了許久,陸綏珠聽到一聲輕笑,感覺是冷笑又像是感歎。
“天下女子癡情者衆。”
陸綏珠奇怪他為何突然這樣說,接着又聽他不徐不疾道。
“愚蠢至極。”
“……。”
陸綏珠一時無言,過了許久她才幽幽開口:“裴大人應該沒有定親吧?”
裴執玑挑眉,似在等待下文。
“若有一日一個姑娘死心塌地的愛你,大人也會說她的癡情是愚蠢嗎?”
“會。”
感受到一口氣堵在胸腔,陸綏珠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剛剛的傷心也消散不見了,她攏了攏衣裳,雙手交疊在一起取暖,出來時穿的單薄,這會子才感受到了寒意,鼻尖凍得有些泛紅。
“那我與大人便不同了,若有一個男子肯全心全意的愛我,我定會珍他重他。”
“所以那個人是懷慎。”
冷不防又被噎了一下,陸綏珠頓住。
裴執玑面容冷清,沒有半分笑意,倒不像是調侃,陸綏珠隻得悶悶地點頭搪塞過去,不欲與他繼續這個話頭。
想到白日裡的事,陸綏珠看着裴執玑的側臉,語氣頗有鄭重。“還未曾多謝裴大人今日解圍。”
“不過是因為懷慎囑托,這種閑事我不會再管第二次。”
說完這幾句話裴執玑便轉身走了,不欲多言,他也是晚上睡不着才出來走走,這些日子咳的少了,夜裡卻失眠夢多。
明明高大的身軀卻被給人羸弱蒼白之感,好似被揉碎,陸綏珠從後面叫住了他:“裴大人,你的衣服我洗幹淨了給你。”
“不必了,我不喜歡别人穿過的東西。”
陸綏珠皺了下眉頭,下意識踢了一下腳邊的石子,突然轉過身的男人,把陸綏珠吓一跳,腳都忘了收回去,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
斜睨了一眼被踢飛的碎石,裴執玑也無甚在意,不大小的聲音對着陸綏珠說了一句話。
“李太傅酒後失足落水,已經結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