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沐寒把小花的寬大的短袖丢到床闆上，這會兒正聽到外面有什麼動靜，之後是小孩兒笑得‘咯咯咯’的聲音，跟老母雞下蛋了一樣。

什麼鬼？

掀開布簾，就看到外屋這麼一幕——

地上落着短短的碎發，小孩兒身上裹着個破破爛爛的淺灰色塑料布，手腳都縮在裡面，跟個大粽子似得；小花手裡則拿着一把裁衣服的黑色大剪子，對着小孩兒的腦袋，一臉認真地比劃着。

嘴裡還念叨：“馬上就好啦馬上就好啦，小娃娃還是那個水靈靈的小娃娃！不會跟狗啃一樣的啦！”

“謝謝小花姐姐，小花姐姐真好。”

席沐寒：“……”

又一個‘姐姐’？

“姐姐！”小孩兒笑得燦爛，看見席沐寒出來，立刻喊她，“姐姐看我！”

倒黴孩子，誰是你姐姐！

席沐寒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她覺得這小孩兒的腦子不夠好用，親近人的方式全都這麼毫無防備，哪點兒像自己的弟弟了？

這一覺不止睡到大天亮，再隔一個多小時太陽就要到正中間，早飯都省了，直接吃午飯。

小花放下剪刀，給小孩兒抖抖塑料布上的碎發，拿布巾給他擦擦耳朵。小孩兒晃晃腦袋，解下束縛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席沐寒身邊，揚起小臉兒，自己揉着均勻但更短的頭發，“姐姐看我，這樣是不是不醜了？”

席沐寒沒掃興，說：“不醜。”這下不用看下面，就知道是個男孩兒了。

“哪裡是不醜啊，你弟弟跟你一樣好看，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就是……”小花在自己的詞典裡搜羅一圈，沒找到合适的話，憋出一句：“就是很好看。”

晌午的吃食還是番薯，吃完飯，小花媽媽籬笆院也不出，就守着家裡這仨孩子，連上屋後的茅房，小花媽媽都跟着，讓這仨孩子一起。在小花媽媽眼裡，那倆跟自家小花一樣。人心都是肉長得，誰家的孩子不是捧在手心裡的骨肉？

席沐寒坐在木制的小闆凳上，倚在外屋的牆邊曬太陽。她頭上蓋着小花的短袖，把肩膀以下全部暴露在陽光下，皮膚曬到沁出細汗。

小孩兒剛開始也學着這麼曬，沒十幾分鐘就頂不住了，一整個頭昏眼花地發困，從牆邊滑到地上，躲到小闆凳邊的陰涼處，歪在席沐寒腰邊睡着了。

小花媽媽不理解席沐寒為啥要在這麼炎熱的日頭下曬着，多難受啊？

“小寒？瞌睡了進屋裡睡，外面熱。”

席沐寒懶懶地說：“不熱，曬會兒，舒服的。”

小花和小花媽媽聽了，将信将疑要試試，結果被曬得難受。雖然不理解……但尊重每個人的喜好吧？母女倆折返回屋，也不去想着讓姐弟倆進屋休息了。

陽光很好。

從席沐寒執行任務、完成任務、設備故障，一直到現在，滿打滿算要有一周沒有這麼沐浴在日光下。

現在這樣，讓她覺得在好好活着，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剛剛竟然有個可笑的念頭劃過：是不是可以就這麼過後半生？

太可怕了。

時間走得很快。

小孩兒睡得迷迷糊糊，本能地靠近熱源，雙手攀爬進席沐寒懷裡，一點一點的最後坐到她腿上摟着腰，貓兒似得把毛茸茸地腦袋貼近她肩膀。

席沐寒的腰很細，小孩兒的手臂可以輕輕松松環抱一圈，還能握住他自己的手腕。

緊身的胸衣和灰褐色的無袖背心更是勾勒得席沐寒纖瘦，不像能從迷霧森林存活下來的人。裸露在外的手臂非常有力，隻有長期練拳的人才會形成一種叫身貴如金的感覺。

隻要她想，随時能控制力道，讓對方在合适的時間死去。

而這麼個依靠‘獵|人’生活的席沐寒，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在與世隔絕的地方苟活，懷裡抱着個半大的孩子曬太陽。

這要傳出去，大概組織裡會笑掉大牙。

日頭西斜，碎影落一身。

其實光靠仔細看，是看不出席沐寒的手臂和常人有什麼區别。這一點，她懷裡的小孩兒應該最有發言權。隻有靠近了，觸摸了，才知道這種幾乎形成窄長方體的手臂會有多麼大的殺傷力……

别的地方小孩兒不敢看。

從前，也沒人找死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