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紅綢飄蕩。
南知閣裡燈火暗了一半,已經到了下半夜,歌女都唱累了嗓,大廳中的舞姬依然在旋轉,腳踝上鈴铛響聲清脆,而台下恩客們倚紅偎翠,縱情聲色。
不知是哪個浪蕩子将一壇子十年陳釀全倒在花魁身上,美人衣衫盡濕,曲線畢露,推搡了男人一把,在一衆嫖客輕浮的大笑聲中,含羞帶嗔的離場。
花樓中塞滿了各種氣味,香料燃燒後的嗆辣,妓子敷面的胭脂,以及佳釀啟壇後的醇香,亂七八糟揉到一起,靡麗雜亂,甜到發膩,引人作嘔。
“郎君,過來~”
身姿妙曼的美人足尖輕點,妓子玉指輕彎,勾着客人的腰帶向後倒去,本想引得這呆頭鵝一起滾入廂房,卻不想後背一硬,那門竟是個上了闩的!
妓子暗罵一聲,心道哪個缺德的小浪蹄子,辦事居然随便占房間!
不得已下,她隻得陪着笑,拉住男人腰帶,重新去尋房間。
浪蕩輕浮的喘息聲随着腳步遠去,房門内,衛三收回視線,十指驟然拉緊,指尖細線繃直到極緻,瞬間勒進血肉裡。
他膝蓋下被壓制的中年男人雙目暴凸,面色青紫,嘴像魚一般大張卻吐不出半聲慘叫。衛三面無表情的又纏了一圈,用力一拽,聽得一點頸骨錯位的聲響,對方渾身癱瘓,徹底斷了氣。
衛三松手,擺了擺有些麻木的手指,俯身從床底摸出把短刀,沿着線勒出的圈,輕描淡寫的将中年人的腦袋切下來,拿外袍一包,血從布料裡滲出來,滴滴答答,衛三又裹了兩層,随手将人頭丢梳妝台上。
擦了擦手,衛三将散開的頭發挽起,銅鏡裡映出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墨發白膚,蒼白的臉上沾了血,顯得他整個人有種妖異的漂亮。
“成了嗎?”廂房外間的窗格被人敲了敲,嘶啞低沉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是與他一同出任務負責暗中放哨的衛九。
衛三一頓,将包着人頭的外袍塞進匣子,而後行至窗邊送了出去,簡單利落道:“成了,張行已伏誅。”
衛九看都沒看一眼,順手将匣子接過去,視線卻是一直落在衛三的臉上。
為了今日這任務,衛三扮成女人穿了一身女裝,明明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可那張過分精緻的臉,卻是比這南知閣裡最為美豔的花魁都更妙絕幾分。
衛九打量的目光太過直白,衛三冷冷的撇他一眼:“看夠了嗎?”
衛九哼笑一聲:“你這死士當得,卻是暴遣天物了些。”
衛三不置可否,面無表情的甩出幾把毒镖。
衛九瞳孔一震,慌忙閃躲,嘴上還小聲嚷嚷:“三哥可真不厚道,不就調侃了你一句,何至于殺人滅口?”
回應他的是一把直刺面門的袖中劍,衛三出手太快了,而且壓根沒留情面,是真的下了死手的,衛九立即往後倒仰從窗沿上跳了下去。
他猴子一樣攀着窗沿跳到了另一間房的窗台,于窗紙裡透出的昏黃的燭光之中朝衛三比了個走了的手勢,随後融入了黑暗之中。
衛三沉默的收回袖中劍,袖風一掃,窗戶應聲關上。
他轉身看了眼床上的屍體,思索了片刻,從腰帶中取下一枚令牌丢進了床榻底下,而後換下羅裙穿回死士那身隻露臉的夜行衣。
在帶上面具時,衛三嗅到身上沾染上的甜膩脂粉香時下意識蹙了眉,他并不喜歡這種脂粉味,但此地不宜久留,也隻好忍忍了。
他迅速清理掉房間内的痕迹,随後從窗戶翻身離開。
衛三的輕功是死士營中最高的,在黑暗之中幾下就沒了蹤影。
他走後沒多久,天際泛起魚肚白,早起的讀書郎與市井小民相繼起身,而花街卻已到了曲終人散。
接了一夜客的妓子在送走恩客後相繼回房歇息,龜奴們則挨個敲門通知夜宿的恩客們歇業的時間到了。
“張大人,張大人?您醒了嗎?現下已是關門的時辰了,您該歸家了。”
龜奴喊了好幾遍都沒人應,他心裡奇怪,自己喊得這般大聲,便是睡神都該被吵醒了,怎麼這張大人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是昨夜的妓子太放浪,耕耘了一晚上不成?
他想法龌龊,卻是不敢開門進去一看究竟的。
這些達官貴人,一句話就能決定他的生死,他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龜奴隻能認了命,老老實實守在門口等着。等到了天光大亮,張大人府上下人來尋了,他才敢推開了門。
這不開不打緊,一開卻是出了大事。
那本該沉醉溫柔鄉的張大人,卻是被人剁了腦袋殺了,死了一夜都沒叫人發現。
不到一盞茶時間,整個梁京都知道南知閣夜裡死了個大官。
大官身份背景牽扯頗深,京城衙門那邊不敢插手,命案直接移交了大理寺,不到一個時辰,南知閣便被軍官圍了起來。
天子腳下發生刺殺朝廷命官,死得還是太子的心腹的消息早早就流入了各方勢力手裡。誰都把不準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膽大包天到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殺了他的人,狠狠打了太子的臉面。
堂堂太子,竟連自己推心置腹的手下都護不住,還有誰敢投靠他呢?
東宮内。
“一群廢物!”
太子衛衡摔了手中白玉茶盞,面前呼啦啦的跪了一群人。
他閉眼捏着眉心,“都給孤去查!”
“查不出來提頭來見!”
與此同時,五皇子衛延卻是在落井下石。
“衛衡啊衛衡,你也有今天呐。”
他招來手下暗衛:“去,将這京城的水再攪渾些。”
那暗衛領了命,稽首後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