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祥租住在老城區一處逼仄的合租房裡。
這間不足二十平的房間像個沙丁魚罐頭,被四張上下鋪擠得密不透風,斑駁的牆皮上爬滿黑綠色的黴斑,空氣中漂浮着汗酸與廉價煙草混合的刺鼻氣味。
同屋的其他室友都是附近工地幹活的力工,每晚都是喝醉了才肯回來,扯着嘶啞的嗓子叫嚷着上樓,然後一腳踹開生鏽的鐵門。
酒氣裹着粗鄙的髒話在狹小的空間裡炸開,啤酒瓶叮叮當當的碰撞聲往往要持續到後半夜才能停。
安守祥躺在靠窗的上鋪,将自己埋進單薄的被褥裡。他用力捂住耳朵,才能在這片吵嚷中勉強合眼。
透過積滿污垢的玻璃,能看到窗外昏黃的路燈,正如夏漾所說的,他出獄後的生活很艱難。
因為打架的事,園裡已經開除了那個先動手的保安。
他心底惴惴不安,當天晚上,他問同屋的室友有沒有别的活計。室友叼着煙,眯着眼說:“巧了,我們工地正缺個值夜班的,你要不要來?”
他想都沒想就點了頭,第二天便辭去了幼兒園的工作,跟着室友去了工地。
夏漾他們過來的時候,安守祥正挎着褪色的帆布包準備去工地上夜班。
見到女兒突然過來,他灰暗的臉上驟然亮了起來,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他手忙腳亂地擦着兩條塑料椅,“快坐快坐”,聲音裡帶着掩飾不住的欣喜。
夏漾剛踏進門就皺起鼻子,發黴的味道與濃烈的煙味撲面過來,她擰着秀氣的眉頭,手掩住口鼻,好一會兒才勉強适應這裡渾濁的空氣。目光掃過房間裡發黃的被褥和歪斜的鐵架床,還有父親身上洗得發白的棉襯衫,心底是說不出的酸澀感覺。
“林老師,你們怎麼過來了?”安守祥局促地搓着手,目光始終不敢與女兒對視,他太清楚女兒有多恨自己。
林煦的目光在狹小的房間裡逡巡。
他想起上次幫安叔搬家時,老人死死攔在樓道口,緊緊攥着行李帶,說什麼也不讓他上樓,推說這點東西他能拿。
發黃的牆壁上,一道長長的裂縫蜿蜒到天花闆,牆角堆着的幾個破舊編織袋,就是老人當初死活不讓他幫忙搬的“行李”。
林煦的喉結動了動,連聲音也沉下幾分:“安叔,怎麼突然把幼兒園的工作辭了?”
安守祥低下頭,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他想起之前林煦特意給他找的房子,當時他推說“一個人住太冷清”,非要自己找合租房,可如今被撞見住在這樣的地方,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他強擠出一個笑,手掌在褲腿上蹭了蹭,“我這把年紀在幼兒園當保安确實不合适,現在這個打更的活兒多好啊,晚上就在工棚裡睡一覺就過去了,清閑得很!”
“打架的事本來就不是您的錯,王園長那邊我都說好了......”
“你知道就好。”夏漾截斷林煦即将出口的話,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房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年輕室友急匆匆地闖進來,身後還跟着個濃妝豔抹的長發女人。見到屋裡這麼多人,室友頓時僵在門口,面露尴尬。
“小李,”安守祥熱絡地打招呼,“下班了?回來挺早啊。”小李年輕,時不常就帶女朋友回來住,他早就見怪不怪。
被稱作小李的年輕人撓了撓頭:“安大哥,你還沒去上工啊?”
“這就走這就走。”安守祥局促地抓起工作包,手忙腳亂地往外退。
被小李帶回來的女人經過林煦身側的時候,故意扭着腰蹭過他的肩膀,留下一股子刺鼻的香水味。
夏漾本就憋着一肚子氣,這會終于找到撒氣的口子,剛擺上架勢準備大吵一架,就被林煦攬着肩膀帶出來,順手關上門。
她一身的戾氣沒地方使,按又按不下去,隻能化成指尖用力地一擰,落在林煦的側腰上,疼得他直抽氣。
一路上,車裡沒人說話,直到安守祥的身影消失在工地鐵門後,林煦才打破沉默:“想去看電影?還是去江邊看夜景?”
夏漾的目光仍停留在窗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身前的安全帶:“林老師好雅興啊,剛才眼珠子都快黏在那個女人身上了吧?”
“嗯?”林煦想了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低笑出聲,“卸了妝都能做你小姨了好不好?”
“你不就喜歡成熟的嗎?”夏漾終于轉過頭來,眼底跳動着危險的火苗,她想吵架,想發洩。
林煦側過身,手肘拄在靠背上,眼睛順着她的衣領往下掃,“是喜歡成熟的,”喉結滾動間,聲音愈發低沉,“不過不是那種熟過頭的,而是……”
夏漾猛地别過臉去,手指攥緊了衣領,卻在下一秒被溫熱的掌心覆住。
林煦突然傾身逼近,手指穿過她頸後的發絲:“夏漾,你這醋吃得我好無辜啊。”他鼻尖幾乎貼上她的,“我眼裡除了某個口是心非的成熟女性,還裝得下誰?”
“你無辜?你最壞了!”夏漾面上表情未變,聲音卻軟了幾分。
林煦壞笑着又湊近些,薄唇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發燙的耳垂:“那你說說,我到底,哪裡壞了?”最後一個字化作溫熱的氣息,盡數灑在她敏感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