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瀾清藏在鬓下的耳垂發抖,她反複細嚼着方才金玉圓與婆子所說的話,發現自己無路可退,如果胡編亂造、刻意隐瞞護身符來曆,大家都會懷疑她便是奸細……如果她坦然說出,她塑造許久的形象隻怕會崩塌得幹淨,魏家的名聲也會被毀掉許多。
她若是交出護身符……她以後要如何跻身名流?
劉玉魚催促了:“魏小姐,快說吧。莫非……這護身符還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魏瀾清咬咬牙,事到如今,她也發現了,金玉圓之所以選擇抛物溯源這個遊戲,八成是提前查過了她的底細,所以要以這種方式當衆侮辱她嗎?
即便如此,她也隻好啞口不言,因為金小姐是她得罪不了的人,而且就算她告訴了夫君此事,在外人眼裡,金小姐在酒宴上還特地與她組隊,增多詩魁名額,有意助她。
金小姐屆時裝作無事發生,倒打一耙,她倒是成了個無理取鬧的女人。
這啞巴虧,她不得不吃。
罷了,她已經是安南都督的未婚妻了,父親也常常教誨她,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隻要把責任全部推給魏家和那個命短的婦人,她自然還能安穩地立身于此。
她清了清嗓子,裝作可憐模樣道:“實不相瞞,這段時間裡,家裡死過人。”
魏郁春目光頓了頓,心想,難道,這護身符跟她有關?也有些驚訝,魏瀾清是怎麼敢對着這麼多人的面談及她的事情。
她以為,“這段時間家裡死過的人”是她自己。
諸位貴女被魏瀾清的話音引走了注意力,紛紛問道:“死的人是哪位?莫非化作了怨鬼來讨債?!”
“是我父親的小妾。”
“小妾?!”
“看來魏學士的過去也夠香豔,跟傳聞中的不太一樣啊。”
金玉圓面色也凜住了。
而魏郁春此時早已大腦空白——死的人不是她,那到底是誰。
小妾……魏府的小妾,魏仲傅的小妾……還能有誰?!
是她的母親?!不,不,怎麼可能?!
明明,她早已替她的母親喪命了,魏仲傅明明答應過她?!食言了,這些惡鬼食言了!是啊,他們都是惡鬼,她怎麼傻到相信她們會信守承諾。但這對魏家有什麼好處?!她死了便罷了,母親在府中生活多年,接觸的人甚多,一旦事發必會招惹麻煩,畢竟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如今正值魏瀾清與安南都督的婚期,魏家對此竟還是毫不避諱?!他們……比惡鬼還要惡毒百倍!魏郁春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會以這樣的方式進展。
席下小姐家中父親小妾成群者多了去,她們好似不以為然,道:“小妾為了争寵以命相抵,用邪術詛咒家中人的事情,我們也屢見不止了。”
魏瀾清還未說到此處,但也有意向要順從話題走向捏造事實模樣。
可此時,一項緘口不言語的魏郁春卻突然說道:“家中人不做虧心事,又豈會平白無故地冒出怨鬼來。”
她語氣很是沉重,眼神裡也多了很多怨氣,好像突然之間變了個人似的,把退出詩會沒多久,坐在席後的少女吓了一跳。
龔婷悄悄戳她的背:“錢小姐,你怎麼了?”
衆人皆看向了她,目露可疑,金玉圓也覺得莫名其妙,魏瀾清轉過頭來,看向這個陌生的女子。魏郁春面紗遮面,唯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露在外面,但本該圓潤溫和的雙目卻隐隐彌漫着叫人看不懂的冷意。
此時,她悲憤交加,眼中透露的情緒破開朦霧,任誰都看得出她此時極其生氣,她的敵意也很是明顯。可她到底要怎麼去克制?
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時根本不知道此事所做之事到底是對是錯。
她的眼裡隻有憎惡的魏瀾清,心裡隻有自己那可憐的母親。她目光含了淚水,但一直忍住沒讓它們落下來,已是不易。
金玉圓頓住,她心裡對魏家的事情有些了解,但不懂身為錢小姐的魏郁春為什麼要有這麼大的反應。魏瀾清則更覺得奇怪了,她與此女沒有任何交際,卻感覺對方總與自己不對付。
是那種不同于旁人的“不對付”。
金玉圓:“的确如此,畢竟也有那種家主虐待小妾的事常常發生。”
她繼續道:“我聽說,魏家的确有一位常年不受寵的婦人,深藏宅院不出府門,好似就是這位死去的婦人吧?”
魏瀾清聞言,清楚了金玉圓知道的事情更多,她便放棄了捏造事實的打算,點頭道:“那小妾出身卑賤,我父親很快就對她喪失了興趣,常常冷落她。”
“她是怎麼死去的?”
魏瀾清裝作無辜:“許是自戕,那段時間我并不在府内。”
魏郁春聞得此言,猶如突遭晴天霹靂。可她卻根本不知道,母親到底是不是真的自戕而亡,她突然變成了陌生的局外人,什麼也不知,隻能躲在陰暗之處,道聽途說,實屬凄涼。
母親……難道是為了她而死麼?可她之所以選擇死去,都是為了能讓母親活下去,母親都明白這些,她懂母親……可殊不知,母親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便是女兒……
一股無法言明的愧疚之意油然而生,她發出疑問——娘,我當初真的做對了麼?
可是,我那時也活不下去了……